四人仍是穿过正堂,到尽头隔间内坐下。心树先看着游龙生与黛玉道:“我与李兄是同榜进士。他进了翰林院,我由知县而迁监察御史,跟他狠狠打过几场架。”
黛玉想起幼年时听说这位表兄的故事,因为人狂放,被御史奏检曰“举止不端、结交江湖匪类”,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心树和尚的手笔了。
李寻欢却笑道:“也算不打不相识。只是我没有想到,胡御史怎么会变成了大和尚?”
心树道:“李翰林可以做江湖客,胡御史为何不能当和尚?”
李寻欢道:“哎哟,不想你这言辞如刀的人,也会打起机锋来了!”
心树慢慢啜了口茶,才道:“入乡随俗嘛。”说着淡淡一笑,又叹了口气,道,“打机锋终究没有直说的方便,我就不绕弯子了——你可知道你那位朋友阿飞,此刻情况如何?”
李寻欢其实一直就在担心这件事。他唯恐心湖等人奇货可居,若自己表现得太关切,反而对阿飞不利,是以一直也没有多问,但不见阿飞之面,终觉得心中不安。一听心树之言,连忙问道:“怎么?你可知道么?”
心树冷笑道:“心眉师兄把那少年带回来的时候,他本已受了些轻伤,心湖师兄便叫人带他到单独的禅房中去治疗休养。但从那之后,除了派去送茶饭的一尘和一霖,大约就没什么人再见过他了。”
李寻欢正端了茶杯,凝神静听,听到此处不禁手一抖,索性把茶杯放下,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阿飞……他可能伤得很重?”
心树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七师弟心鉴倒是去看过几次,他精通医道,或者是为了治病也未可知。”
游龙生立刻抢白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怎么不去看看他?”
心树呵呵一笑,道:“我和他素不相识的,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李寻欢缓缓摇头,道:“这事确实与你无关,我不该强求。只是阿飞……他若有什么不测……”
心树斜着他道:“你这人就是爱多管闲事。那少年跟你非亲非故,你要是不来,谁能奈何得了你?”
游龙生越听越气,一拍桌子喝道:“你这是出家人说的话吗?”
心树却也不恼,慢悠悠地道:“你看这一寺的和尚,哪一个像是出家人?”
李寻欢听他一句话就扫进了全寺的人,目光跳了跳,才道:“那你当初为何会在此出家?”
心树笑了笑,重新拿起茶杯,就像酒杯一样举了举,道:“你就当我……一步踏错,将错就错……有生皆苦,又何必计较太多?……”
黛玉听他语气中带着喟叹,心道,这人怕不是也有什么不堪提起的过往,所以才出家避世?转头又见李寻欢眉头深锁,脸上神色又是急切,又是担忧,忙道:“不知大师可否带我……我们去见一见飞少侠?我粗通医理,至少也能……”
“不成!”游龙生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你看和尚们的阵势,一定不会让我们同去探视。你要是一个人去,你又不会武功,万一再被他们扣下可怎么办?”
“可是……”
黛玉正想分辩,只觉得一只手放在自己肩上,随即轻轻一拍,便听李寻欢温言道:“不错,你不可冒这样的险。”
心树却着意地看了看黛玉,问道:“这位林姑娘,听说是昔日王怜花的传人,想必医术是精通的了?”
“不敢当。”黛玉应了一声,便觉得李寻欢的目光直直注视着自己,不得已转目与他对望,轻声道,“就让我去看看,想来大和尚们自重身份,也不至于对我怎么样的……”
“倘若林姑娘有把握,此行能探得确切情况,”心树迅速地接上来道,“我倒有个办法,能让你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