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李寻欢的本意,是悄悄地回来,看上黛玉一眼,见她平安无事就罢了。如今既然露出形迹,只得在李园中多住几日。
黛玉自从答应了他“想想清楚”,便像故意要远着他一般,本来在李园也住惯了,这次总不留宿。白天来看上一回,替他重新诊了脉,安排着药物饮食调理,傍晚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如此不几日,铁传甲早看了出来,思忖再三,还是壮着胆子道:“少爷,你……你就留下罢,别再走了。”
“那怎么行?”李寻欢似不在意般淡淡道,“郭嵩阳约了我四月十四在西湖品茶,眼下日子就快到了,我不去岂不是失约?”
铁传甲跺脚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你几时喝过茶了?郭嵩阳摆明了要找你决斗,他武功不在你之下,你这一去,万一……那林……林姑娘怎么办?”
李寻欢目光蓦地一闪,又暗了下去,轻声笑道:“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她……她实在是个很出色的女孩子,但我……”
铁传甲道:“我知道你忘不了‘那一位’林姑娘,但是她现在……”
李寻欢打断他道:“她有她的家庭。她现在过得好与不好,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铁传甲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决绝,反而笑道:“看来林姑娘的话,你还是听进去了。那你怎么……你连夜赶回来,不就为了见她一面么?”
李寻欢沉吟半晌,方摇了摇头,道:“这次能见一面,已经足够了。其余的事,你让我再想一想……”
……
黛玉总不知道李寻欢与铁传甲之间的这番对话。见他住了一阵,仍旧悄悄走了,也不以为奇。
她连着去了李园几趟,见宝玉和湘云过得正在兴头上,也就放下心来,盘算着该回苏州一趟,清点祖产。
谁知还未动身,已收到一张帖子,又是京中勋贵办的花会。黛玉如今有个县主的名位,那些王公贵戚虽然不明所以,但有这等应酬之事,也不敢跳过了她去。从二月春花初绽开始,这样的帖子倒来了五六回。黛玉只是推说身上不好,一一回绝,总没去过一次。
她对这种事从来没什么兴趣,又想着赶紧回返故乡,只就紫鹃手里瞟了一眼那帖子,连接都没接,就轻飘飘地道:“回了罢。”
“姑娘!”紫鹃明知她的性子,但觉得也不是办法,正想劝时,一眼看见乌香摇摇曳曳地走进院子来,忙叫道,“乌姐姐,快来!”
“紫鹃姑娘这是着什么急呢?”乌香边笑边进了屋,一看她手中帖子便已明白,因挽了黛玉的手,温言道,“论理姑娘去不去都使得,只是姑娘也要想一想,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你是没有娘家的,不交好几个亲贵,终究力薄难支。”
黛玉听她不以寻常那些“结交朋友”“寻个好人家”之类言辞相劝,已觉得出奇,又听她说“力薄难支”,便不由得勾起些心思来。
她住在贾府之时只是年幼,又是客居,凡事不好自作主张,并不是心里糊涂不知事。贾家昧了她家产的事,她当时只道是要嫁进来的,不必算计太多。但她以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却从未出外与人交际过,若是和外人提起来,怕都要惊得人目瞪口呆。
京城的勋贵官宦人家之间交际乃是常事,除去公事之外,男人们聚在一起宴饮,太太小姐之流彼此到闺中做客,乃至于花会、诗会等聚众游乐的事,一个月便不是天天有,也有个十回八回。尤其未出阁的女儿,要是想流传个多才多艺的名声,总不免要在花会之上露一露脸,以此方好说得人家。只有那些毫无背景关系,又不善钻营的小官小吏家的女儿,因攀不得这等场合,只能默默无闻地嫁了,往往被引为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