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孙小红只道林仙儿是托辞不见客,以此自抬身价,没想到她真的不在楼内,这次算是白跑一趟。这时铃铃既然出口相邀,两人也都对小楼之内十分好奇,索性就答应下来,跟着铃铃一起进房。
那房中布置得甚是精致,一堂两间,堂中是本色酸枝木的八仙桌和座椅,旁边另放着一张低案,案上一架伏羲九霄环佩琴,琴头上镌着“凤鸣”二字,顿时给富贵之气中添了几分幽雅之色。
铃铃招呼二人坐了,又端了个小小的红漆茶盘来,盘中只有一壶二杯,白胎上烧着缠枝石榴百子纹,釉色温亮轻薄,一望而知也是上品美器。黛玉接过杯来,只见内中茶汤颜色鲜亮,芳香如蜜,讶然道:“这是福建岩茶么?”
铃铃笑着点头道:“林相公果然识货!我们姑娘不惯喝绿茶,倒喜欢这‘大红袍’,说是味道醇厚些。”
须知苏杭本地尽有出名好茶,苏州有洞庭茶,当地人称为“吓煞人香”,杭州虎跑龙井也是天下闻名,但因为产地近,茶价并不很贵。林仙儿舍近求远,用的是福建大红袍,除却喜好之外,自然也为了自抬身价了。
黛玉一边品茶,一边想道,当日在蟠香寺后山见到阿飞和林仙儿,他们明明过得十分拮据,林仙儿也是不事妆饰,荆钗布裙,谁知另有一处藏金窟,这般奢华靡费。也不知道阿飞来寻她时,有没有进过这小楼,知不知道她一杯茶钱,就抵得上他们一月的生活了。
她越想越是不平,表面上却不露出,放下茶杯笑道:“你家小姐倒是雅得很,还会抚琴么?”
铃铃笑道:“我家小姐弹的琴,照我看就好得不得了了,只是她自己说不过平平。林相公这等问,看来也是个中高手?能不能让我也见识一下?”
“高手谈不上。”黛玉笑道,“不过我现在正有兴致,倒是可以献丑一曲。”
说罢便坐到案前,叮叮咚咚调了调弦,便轻拢慢捻,弹了起来。
孙小红和她相识已不短时间,却也不知道她还有如此能为,听琴声清越,写尽孤高冷傲之意,又像风雪迎头,却从不屈服,世人皆醉,唯我独醒,不禁听得出了神。直到琴声已消失半晌,方回过神来,鼓掌道:“好!林……兄弹得真好!”
铃铃也惊讶道:“想不到林相公弹得一手好琴,若是我家小姐见了,必然欢喜得紧。”
黛玉起身回座,笑道:“想来也是了。这一曲《梅花三弄》,你家小姐听见了,说不定倍感亲切。”
铃铃眨眼道:“原来这曲子叫梅花三弄吗?那我们小姐为什么会亲切?”
黛玉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我想着你家小姐风雅,应该会喜欢梅花,说不定更喜欢住在梅林里呢!所以说笑而已。”
听她这么说,铃铃的目光就闪了闪,道:“若论梅花,还是西郊玄墓山的梅花好。林相公可曾去过么?”
黛玉笑道:“我们是初来苏州,还不曾到处游玩。况且现在都入夏了,哪来的梅花?”
铃铃便舒了口气道:“原来如此。要是林相公在苏州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就可以去赏梅了。”
黛玉和这小姑娘一句顶一句地打言语官司,听她话里也不透什么口风,想是被林仙儿调教过的,正笑道:“说的也是……”忽听楼门处大响起来,好像有人用力砸门一般。
铃铃吃了一惊,忙道:“不好了,我家小姐的仇家又来了!两位相公先躲一躲!”
“仇家?”孙小红目光一亮,问道,“你家小姐怎么会招惹上仇家的?”
“哎,还不是那些争风吃醋,没来由的事!”铃铃跺脚道,“那些黄脸婆,连个汉子都看不住,反来找我们的晦气!两位别多说了,没的惹上一身臊!就让我把她们支应走了就完了!”
说罢也不管她们乐意不乐意,就将黛玉等三人一古脑推进里间,打开衣橱叫她们钻进去。黛玉还愣了一下,孙小红先笑道:“这个好玩!”自己就钻到了橱后。
铃铃见她们都钻进去藏在衣服堆里,方关了橱门,自己冲外面大门喊道:“来了来了!真是的,大半夜的这是鬼叫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