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中秋将近,李园这边早已被黛玉带着人整饬一新,张灯结彩,布置得花团锦簇。这一日晚上回来就满口嚷累,又热得没胃口,只吃了碗荷叶粥,就回房歪在床上歇着。
紫鹃忙打了水来帮她洗漱,一边道:“也没见你这么操心的,又不是自己婚事,累坏了可怎么好!”
黛玉嘻嘻一笑,盯着紫鹃道:“这是我紫鹃姐姐的婚事,你说是不是比我的婚事还要紧呢?”
紫鹃脸上一红,轻轻啐了一口,道:“没个姑娘样儿!”手里拿着毛巾帮她擦脸,蓦地便伤感起来,心想这十几年相处下来,可不是比亲姐妹还要亲么!一时心里舍不得,又不肯露出来,只低声道,“那也不见你操心史大姑娘……”
忽想起史湘云要嫁的是贾宝玉,虽然时至今日,黛玉心里不至于还有什么纠缠,但终究说起来尴尬。正要想个话头混过去,却听黛玉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管?我天天去看她,有什么事当时就办了,所以你没看见罢了。你不知道,她自己绣的‘十二钗’的帐子,精致得还了得!我们紫鹃总不能叫比下去罢?”
紫鹃失笑道:“我又是哪牌名儿上的人,怎么跟史大姑娘比!”想了想又问道,“你说那‘十二钗’,就是前儿听说宝玉写的那部书了?可写完了么?”
黛玉点头道:“写完了。所以我想着,找人帮他刻版刊印出来,放到书坊里去卖,叫世人都知道我们大观园里的故事,也替他扬名,倒算是一份好贺礼。”
紫鹃兴奋得瞪大了眼睛,半天方道:“你这个主意倒好,让我们都进了话本子,不定能流传后世呢!”顿了一顿,才嗔道,“看看,我都叫你给带跑了,光问这些没要紧的事。可是你说的,史大姑娘还绣帐子呢,你自己倒是准备得怎么样了?过了中秋,日子就快了,到年下可是一晃眼的事!”
黛玉听她叮嘱个不停,只得笑道:“好,好,我都听你的。等忙过了这一阵,我就准备起来,如何?我也乏了,赶明儿还要盯着他们种菊花去呢!”
紫鹃情知她是真累了,便不再多说,服侍她睡下方罢了。
转眼就到了中秋正日子,黛玉因一直操持了这么久,倒比两个新娘还要兴奋许多。湘云因以她“表妹”身份出嫁,早被接过县主府来,和紫鹃双双穿了大红嫁衣,待迎亲队伍一来,便扶出门上了花轿。
婚礼中热闹自不待言,幸而有乌香这等管事的老手,竟是妥妥贴贴的办了下来。因想着宝玉湘云终要避人耳目,便没有请宾客,只在李园之外一条街上搭了长棚,安排的流水席面,令街坊四邻沾沾喜气,热闹一阵罢了。
眼见新人进门,后面的事不过按例行礼,黛玉和李寻欢都不禁松了一口气。正要跟着进去时,忽听街上一阵喧闹,远远地看见一行人身穿醒目的杏黄衫子,从人群中招摇而来。
黛玉奇道:“这是什么人?看着倒像送礼的。”
李寻欢却不回答,看着那些人抬着的礼箱,微微蹙眉。
那杏黄色衣衫分明是金钱帮的标志,李园办喜事原也没有瞒着外人,但金钱帮此时到这里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思忖间,那一行人已到了大门前。为首的一个黄衫人看见他们二人,就上前拱手道:“请问可是李寻欢李大侠?”
李寻欢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他住在李园之时,旁人只知道他是李家二少爷李瑛,绝少有江湖人士涉足。此时金钱帮的来人,却是要将他拖回江湖中去了。
当下只得点头道:“不敢。请问有何见教?”
那黄衫人朗声道:“听闻今日李大侠宅中喜事盈门,特奉上官帮主之命,前来道贺。区区薄礼,还请笑纳。愿新人百年好合,多子多孙!”
李寻欢听他这一串吉利话出口,显然这礼是不好不收的。转念一想,眉梢便跳了跳,问道:“上官帮主?”
当日在城外时,听到金钱帮帮众称上官飞为“少主”,那么正牌帮主自然还是上官金虹。
莫非这礼是上官金虹送的?
那黄衫人果然点头道:“上官帮主还说,犬子无知,不自量力,妄想挑战李大侠,还望李大侠宽宏大量,不与晚辈计较。”
李寻欢掩下心中惊讶,淡淡笑道:“上官少侠约我切磋,是我俗务缠身,不及前往,因而爽约。我该请上官少侠和帮主恕罪才是。”
那黄衫人也笑道:“李大侠言重了!”说着向身后挥了挥手,那些抬着礼箱的人便上前放下,打开了箱盖。
一个三尺见方的礼箱之中,赫然放着一个巨大的、黄澄澄的大钱!
这箱子虽不算大,但一个大钱满满地装在里头,比寻常制钱大了何止几十倍。而且看那四个抬箱子的人都吃力不少,恐怕这钱并非黄铜,而是黄金打造而成。
大门外吃流水席和看热闹的人本来就不少,如今一见有人送礼,都凑上来看个新鲜,登时啧啧咋舌之声四起。
李寻欢心里更是惊疑不定,笑道:“我和上官帮主素未谋面,如此贵重的礼物,却不敢收。”
黄衫人像是早料到他会推辞,立刻道:“上官帮主说,他与李大侠神交已久,只是缘悭一面,往后必有相见的机会。若李大侠不收这礼物,就是见外了。”说罢又是一挥手,那四人重新关好箱子,径直抬进门去。
李寻欢自然知道,自己越是坚辞,外面围观之人就会越多。眼看金钱帮来人还不知是何目的,总不能连累了无辜街坊,便没有再开言阻止。直到那黄衫人拱手告辞,才笑着挽留道:“各位远来是客,还请吃一杯喜酒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