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小云眼尖,早看出那人正是阿飞,只是想不到在此处看见。又见他出入衙门十分随意,想来也有个身份了,心里不由得就盘算起来。
阿飞把龙小云拖到外面街角处,才冷冷道:“你在干什么?”
龙小云正想着是否可以让他带路进诏狱,听他这般不客气地发问,忍不住便道:“我干什么,你管得着么?”
阿飞哼了一声,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只道:“你们父子,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我不确定会不会一时冲动,就杀了你们。”
“你!”龙小云虽然有个见习的名头,但多半跟着父亲行事,何时被人如此训斥过。心里一气,便顶回去道,“你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之辈,又来教训我!”
他只是想着阿飞是李寻欢的朋友,如今李寻欢被擒下狱,阿飞不思营救,反而投靠了上官金虹,说不得是想搏个功名,是以有此一言。谁知阿飞蓦地顿了顿,脸色变得煞白,却没有辩驳。过了很久才道:“趋炎附势,总比不得卖友求荣,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话虽如此,却松手放脱了龙小云,转头就走。龙小云越想越是不对,反而冲上去拦住了他,叫道:“你说谁卖友求荣!”
阿飞冷笑一声,却一个字也没有回答,转身走进衙门。龙小云望着他的背影,说不清为什么开始发抖,到最后竟弯下腰去,仿佛初冬的寒风已经吹进了他骨髓里。
接下来的几天,龙啸云都是自己到衙门报到。他只知道龙小云不慎受了风寒,不得不告假在家养病,却没有察觉,在他儿子的心里,正酝酿着一场寒冷的风暴。
十岁之前的龙小云,对他父亲的为人早就看得十分清楚。在家之时,他父亲每每和母亲争吵,只说母亲对自己的管教不对,不像他龙啸云,反而像“他”。
是以幼年的龙小云早就记住了那个“他”,那个母亲一直没有忘记,却被父亲无比忌讳的人。
而父亲对他的教诲,就是胜者为王,他从小就知道要得到所有人的景仰,就要在这江湖中成为人上人。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这样的父亲,可能在一次失败的颓废之后,就将过往全盘推翻吗?
他恐怕只会变本加利,以更偏激的手段来实现他心目中的“成功”罢。
比如阿飞所说的,“卖友求荣”……
父亲说他是先进了镇抚司,然后才知道上官金虹是顶头上司的。
那么当初引他进镇抚司的人又是谁呢?
他说他不曾见过李寻欢,是这次到了扬州之后,才听说李寻欢已经被上官金虹所擒。
那他手中那封“伪造”的书信,为什么会是李寻欢亲笔所书?
当年他和母亲吵架的时候,也常常提到李寻欢的名字,可从没有一次说过“李瑛”。
他也不是个能模仿别人笔迹的人。他只是个江湖中的草莽英雄,而李寻欢则是才高八斗的翰林。
他模仿的笔迹,母亲怎么会看不出来?
……
龙小云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才能够起身。
因为心中的煎熬,他确实有些发寒又发热的症状,是以连林诗音都没发现他另有焦虑之事。
但他还是让自己好起来了。在想过了之前的一切之后,他已经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并决定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龙小云先去找了他父亲,悄悄告诉他,自己想进诏狱,见李寻欢一面。
龙啸云惊讶之余,也防着儿子突然义气发作,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当即表示反对。然而龙小云却立刻摇头道:“我不是想救他。”
龙啸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儿子的神情很是沉重,没有任何跃跃欲试的意思。
龙小云继续道:“我晓得,如果不救他,娘和小姨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也很愤怒,大概还会恨上我和爹爹。但这些天我想得清楚,爹爹做的才是对的,这都是为了我们一家人好。”
他的话说得十分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用力挤出来的,而他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红,像是充满了不甘和痛苦。
龙啸云因而长叹了一声,拍着他肩头道:“你还是个孩子,我知道想通这些事对你很难,但你毕竟是个男孩子,是我和你母亲唯一的儿子。”
龙小云点头道:“是的。因此我对咱们家有责任,我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而将重担都丢给爹爹去扛。”
龙啸云仔细端详了他半天,才露出一个微笑,道:“原来我的小云真的长大了!”
龙小云也笑了笑,但笑容仍然十分勉强,像是摆脱不了心中的阴影。接着他又道:“我只想再见师父一面,毕竟他对我……我不想做一个薄情的人。”
龙啸云沉吟了一阵,终于点头道:“我带你去求一求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