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弘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向了那个男官,男官不躲不避,任由酒杯砸在自己额头上。
“我让你滚你没听见吗?”秦弘双目通红,如同一只随时会暴怒的野兽。
那个小男官颤抖着跪在地上,哭喊道:“陛下,您当初离开昊京城那天,吴大人找过我,与小人说,以后要照顾好陛下……”
秦弘身体明显一颤,良久才冷笑一声说:“吴事非这个混蛋,临死还要让我心里难安吗?”
随即秦弘转过身,看着死寂的万家灯火,一滴清泪滴落在绣着金丝线的龙袍之上。
“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秦弘摆了摆手。
那男官还要说什么,一只温柔的手却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皇……”男官一句皇后娘娘没有喊出口,便被春雪阻止了。
男官识趣地退下,春雪轻移莲步走到了秦弘身边,为秦弘披上了一件袍子。
“夜里凉,多穿些。”春雪轻声说。
秦弘苦笑一声说:“入夏了,夜里怎么会凉呢?”
春雪淡淡地说:“臣妾怕陛下心中凉。”
秦弘嘴角微微牵动了两下,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
两人就这么保持沉默地看着昊京城难得一见的宁静。
良久良久,两人又几乎是同时地问出了一句:“你后悔了吗?”
对视一眼,秦弘与春雪同时一笑。
“陛下请。”春雪甜甜一笑。
秦弘长叹一声说:“后悔?后悔有用的话,这世界上的人就不会去拜佛求仙了,只有现实无可奈何的时候,才会寄希望于神鬼。”
春雪没有说话,秦弘继续说:“所以我秦弘这辈子都没有后悔过,即便明日我便要成为亡国之君,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我想走的。”
突然间,秦弘双手死死抓住了栏杆,怒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要和我作对呢?”
“天下一统有什么错?我秦弘甘愿一人背负万古骂名,只为换得世上一统几百年,我错了吗?”
“我错了吗?”
“你看看这天下,不合,早晚要乱!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用几百万人的命换后世千秋万代亿万人平安喜乐,难道不值得吗?”
“何况我用的是鬼兵!我没有玩弄我秦国百姓的命啊!”
说到最后秦弘低下了头,两行泪滴落在栏杆上,然后再从昊京第一高楼上低落地面,摔成了几朵绝世万古的花。
春雪转身看着秦弘,看着这个睥睨天下的男人此刻竟然哭得像个孩子。
她的心在一刻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所有人都错了,还是说这世上从始至终就只有他秦弘一个人是清醒的。
当世界皆黑,唯你独白的时候,黑便是白,白便是黑了。
春雪轻声问道:“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和别人说呢?”
秦弘停止了哭泣,轻哼一声说:“和别人说,他们只会认为我是个疯子……”
春雪紧紧咬着嘴唇,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这个差一点拥有天下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深深吸了一口气,春雪道:“于当世之人而言,你就是个疯子。世人短浅,一世还活不够,谁会想下辈子,甚至千秋万代呢?”
“他们只知道,你残暴,你发动战争,使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让他们失去挚爱,失去明天,失去活着的希望。”
叹息一声,春雪轻轻搂住秦弘,然后说:“但是史书上应该一定会有陛下您浓墨重彩的一笔,未来总会有人懂得你。”
“呵呵呵呵……”秦弘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春雪你错了,我若赢了,自然功绩在我,可是我输了,注定要遗臭万年了……跟着我,苦了你了。”
“要背负一个祸国殃民,红颜祸水的骂名……”
春雪咬了咬嘴唇说:“我自己选择的,怪不得陛下。”
秦弘抬起头,看着自己脚下的万里山河,淡淡一笑说:“若是如此,那么你成功了。”
春雪低下头,良久才抬头问:“你早就知道是吧?”
秦弘转头看着春雪,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没有直接回答春雪的话,而是说:“我觉得滢歌这个名字真的好听。”
陈滢歌便是春雪的本名,陈国皇帝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