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羊腿皮脆肉嫩,肥而不腻,酥香可口,灵珑端着盘子美滋滋地吃着,顿觉畅快不已。
墨连玦见她吃得香甜,不由浅淡地勾了勾唇间,叮嘱颜松再去烫一壶梅花酒,转身便与墨世钧和孟之郎围坐在了石案旁。
孟之郎吃了块肉,喝了杯酒,舒服地叹了口气。但见墨连玦和墨世钧阴沉着脸『色』盯着他看,不由挑眉轻笑道,“唔,劳烦靖王爷和世子爷等着本少,倒真真是本少考虑不周了。哎,奈何本少舟车劳顿,没有温香软玉在怀,好歹也要满足口腹之欲才行。”
墨世钧捞起酒杯丢向孟之郎,鼻尖轻哼道,“聒噪,啰嗦,捡着要紧事儿说。”
孟之郎将酒杯轻松接过,随手丢在石案上,但见墨连玦用右手闷响地敲击着石案,下意识地将身子后仰,急忙开口道,“正如靖王爷猜测的那般,说来说去不过老生常谈。”
墨世钧挑眉问道,“如此说来,那堤坝确实有问题。”
孟之郎颔首道,“是。颜松和颜鹤当初查探到的堆栈,便是曹县令用来盛放条石和木桩的地方。只不过那条石并非全是远山石烧铸的,竟是掺杂了许多砂石和泥浆。”
墨连玦沉声道,“那石锭呢?”
孟之郎回道,“石锭亦然。远山石烧铸的条石和石锭自然用在了外墙上,以便掩人耳目。至于内部建构,根据本少撬开的那几处坝体来看,怕均是劣质的石条无异了。”
墨连玦颔首,继续问道,“曹县令的上峰是谁?”
孟之郎回道,“曹寅本是工部侍郎吴泽的部下,他与吴泽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皇上批给武城郡的水利建设银两,也是这二人负责交接的。至于吴泽是受了谁的指令行事,怕要往深了『摸』才能明白。”
墨世钧灌了口酒水,沉声开口道,“唐县是武城郡水利的最高点,不遇山洪则已,若洪水降临,整个郡县立时便会被洪水淹没。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般要命的银子也敢贪图。”
孟之郎见墨世钧愤愤不平,不由拍着他的肩膀劝慰道,“世钧,莫要太过焦虑,好在这些年武城郡皆是祥和之年,还是有时日应对的。”
墨世钧斜眼看着孟之郎,虽知道他所言不假,心中到底还是不畅快。
墨连玦沉『吟』片刻,朝着孟之郎吩咐道,“之郎,这段时间便留在京都,唐县那里本王自会派人盯着。”
孟之郎点头,随即问道,“那吴泽便该如何?”
墨连玦摇头,“无须理会。明日本王便将证据呈交父皇,至于是否继续查探,倒要听取父皇的示下了。”
墨世钧皱眉道,“九哥,若皇叔父搁置不理,又该如何?”
墨连玦轻哼道,“世钧,父皇定然会搁置不理,除非迫在眉睫之事。本王之所以要派人留守武城郡,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真的起了山洪,武城郡覆灭之势已定,无论如何要将百姓提前撤离才好。”
墨世钧和孟之郎对视一眼,不由齐齐叹气。或许这事儿皇上早有臆断,这才派遣了惯常不与官员疏通的墨连玦前往查探。只是对于这般的查探结果,是严惩还是遮掩,皆在皇帝的一念之间罢了。
灵珑吃着烤肉,却将墨连玦等人的交谈听进了心里。武城郡是苍玄最大的郡县,若然真的发生山洪,后果不堪设想。何况,那么多的百姓,又岂是想撤离便能撤离的。
灵珑凝眉思索,唇边却忽然凑上来一个青花瓷酒杯。她抬眸一看,但见墨连玦正垂首看着她,“梅花酒,尝尝?”
灵珑就着墨连玦的手喝了一口,顿觉清香满腹、温热舒畅,不由挑眉轻笑道,“嗯,好喝。赶明儿我也要将埋在树下的梅花酒挖出来,倒要请靖王爷品鉴品鉴才好。”
墨连玦颔首,侧坐石桌旁,直接将灵珑揽到了膝盖上。
灵珑惊慌抬眸,但见墨世钧和孟之郎早已失了踪影,这才放心地靠在了墨连玦怀里,柔声问道,“可忧心?”
墨连玦将下巴抵在灵珑头顶,轻轻地点了点头,“嗯,忧心。权势争斗,自来便是百姓受苦。”
灵珑未曾言语,只揽紧了墨连玦的腰身,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少时,街道上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灵珑慌忙从墨连玦怀里爬起来,扯了扯他英俊的脸庞道,“墨连玦,我要回去了。”
墨连玦深深凝眉,揽紧灵珑的身子不肯撒手,“多留会子吧?”
灵珑轻笑,用小指挑着墨连玦的下巴道,“靖王爷,本小姐命你立即送本小姐回府。若然再晚了,仔细冰儿姐姐状告你私会良家『妇』女,定要打断了腿脚拉去铜雀街示众呢。”
墨连玦挑眉,眼见夜『色』深重,到底不再挽留,抱着灵珑便跃上了屋顶。
璃园里静谧异常,西竹屋的烛光却依然隐隐约约地跳跃着。
灵珑从墨连玦身上跃下,朝着他挥了挥小手,抬起步子便朝着西竹屋而去。
灵珑掀了帘子推门而入,果然见灵暄云端着绣棚刺绣,而灵暄若早已睡倒在一旁。
芬儿警醒抬眸,灵珑立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便指了指窗外。
芬儿会意点头,悄悄弃了半成型的络子,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看见窗台下那袭窈窕的身影,连忙屈膝行礼道,“芬儿见过小姐。”
灵珑将芬儿扶起来,悄声问道,“平日里,云姐姐多早晚睡下?”
芬儿抬眸看了看窗棂,悠然叹气道,“平日里约莫二更天,这几日倒是『操』劳得晚了些。”
灵珑凝眉颔首道,“芬儿,去灶上传一品鸳鸯汤,就说是本小姐要喝的。仔细服侍云姐姐喝了,今夜便不准再绣了。”
芬儿浅笑屈膝道,“是,多谢小姐,奴婢这便去灶上吩咐”,说罢,脚步匆忙地奔西跨院而去。
灵珑暗暗点头,对这般聪慧能干的丫头多了几许赞赏。她转身回了主屋,但见偏房的烛火亮了又熄灭,便知是冰儿在回应她,不由摇头失笑,推开窗户便跃了进去。
灵珑从书架上将《禹贡》翻找出来,约略浏览片刻,便找到了武城郡的位置,竟在苍玄的正中央,其下首位便是素有“苍玄粮仓”之称的南阳郡和渔阳郡。
灵珑重重地呼口气,如此说来,武城郡一旦溃堤,南阳郡和渔阳郡皆会受到牵连,影响的范围却不仅仅是几个郡守那么简单了。
灵珑将《禹贡》摊在书桌上,略显烦躁地在卧房内踱着步子,少时,似终于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推开窗户便跃上了屋顶。
月光渐渐隐退了,却堪堪『露』出半边角牙,与那漫天的星星遥相呼应,倒真真是夜观星象的好时机。
灵珑默默计算着武城郡在星空的对照位置,然后眯着眼睛研看,但见月亮在端门外遮掩了金星,缓缓运行间,距离西门却越来越近,她悠然地叹口气,轻点屋檐便飘落在院落里。
芬儿端着汤膳回来,但见一袭白衣白裙的灵珑忽然落下,立时吓得跌倒在地,好在她双手端得稳当,否则那汤膳定要洒了出来。
灵珑眨眨眼,忙将芬儿扶起来,关切地问道,“芬儿,可摔着了?”
芬儿虚软地起身,嘟嘴抱怨道,“唔,小姐,奴婢没摔着,奴婢是吓着了。”
灵珑尴尬地笑笑,拍了拍芬儿的小脸道,“且去吧。服侍云姐姐喝了汤膳,便早些歇息。”
芬儿忙不迭点头,慌手慌脚地奔西竹屋而去。
灵珑失笑,伸出小指在唇间吹奏,少时便见一只家雀儿扑棱棱地落在屋檐上。她微笑挥手,那家雀儿便乖乖落在她腕上,还略带活泼地啄食着她的衣衫。
灵珑『摸』了『摸』家雀儿的头颅,闪身便回了卧房。
少时,那家雀儿便扑棱着翅膀奔东南方而去,灵珑也终究疲累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