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珑从墨连玦处得到了大内侍卫巡逻的排班,便夜夜算着时辰到冷宫报到。佟妃毕竟有功底,只月余功夫便渐渐恢复了内息,脸上的伤口也有了愈合的迹象。
灵珑笑眯眯地打量着佟妃,不由调皮道,“师伯,您年轻时候定然是个大美人。”
佟妃摇头失笑,磕磕巴巴地说,“碎嘴丫头,连师伯也敢打趣,仔细师伯教训你。”
灵珑神气地哼了哼鼻子,背着小手嚣张道,“师伯,珑儿可有飞仙步,您确信您抓得到珑儿?”
佟妃神情微敛,随后默默低垂了眉眼。
灵珑但见佟妃哀戚,懊悔得恨不能咬断了舌头。师伯没有腿脚,她却偏要提起飞仙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灵珑咬了咬下唇,挪着步子凑到大瓮跟前,讷讷开口道,“师伯,对不起,珑儿不是故意的。”
佟妃浅笑摇头道,“珑儿,无须这般拘谨,师伯早已看开了。”
灵珑悠然叹口气,忽然忆起怀里尚有一包情人梅,忙取了一粒递到佟妃唇边,“师伯,这是醉香楼的情人梅,您尝尝?”
佟妃张嘴含住梅子细细品尝,少时便开怀得笑眯了眼睛。
灵珑见佟妃吃得香甜,心里不由欢喜,索『性』再次捏起一粒递至佟妃唇边。佟妃却缓缓地摇了摇头,看着莹白的月『色』微微叹息道,“珑儿,师伯小时候总爱摘树上的青梅吃,吃得时候又酸又涩,整张脸皱成了包子样儿,却硬是舍弃不了。你娘亲总是劝我等熟了再吃,熟了就甜了,可是师伯等不了,就把你娘亲喝『药』时的方糖拿来配青梅吃,那梅子立时就变得酸甜可口了。可你娘亲喝『药』时,却因为没有方糖苦得直哭,日后就算生病了,也再不肯喝『药』了。后来,师伯就在想,若再等几天,梅子熟了,你娘亲吃『药』就不怕苦了。可是师伯明白得太晚了,等明白的时候,望天涯早已没了师门,你师尊也不知去向了。”
佟妃说得极缓慢,极真挚,却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灵珑听出佟妃话语间的忏悔之意,对当年的事儿却不好作评价。但见佟妃颓败地娇喘着,忙从怀里掏出内息丸于她塞了两粒,缓缓开口道,“师伯,娘亲如今也不肯吃『药』,可是,娘亲会做丸『药』,定然不会让自个儿身子有碍的。”
佟妃缓缓点头,话锋一转道,“珑儿,日后便不要再来了。师伯的内息已通,恢复功力是早晚的事儿。况且,一旦被乾帝发现,只怕又要引起事端。”
灵珑略微沉『吟』片刻,缓缓靠近大瓮,却在佟妃诧然抬眸之际,强行塞了颗梅子放进她嘴里,随即轻笑着飞身离去。
佟妃亦惊亦喜,本欲细细品尝情人梅,却忽然听见沉稳且廓然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她立时沉了脸『色』,这脚步声,她太熟悉,熟悉得哪怕弥留之际,也不会错认。
佟妃唇瓣嘶嘶嘤嘤地翕动,这些日子被灵珑压制下去的蛆虫,立时变得活跃起来,片刻功夫便爬满了她的面颊和发丝,将好不容易愈合地伤口,啃噬得血肉翻飞。
佟妃故作颓然地眯起眼睛休息,但见那青褐『色』龙纹衣袍的男子却跨步踏入了院中。
乾帝负手而立,颇为讥讽地看着佟妃,摇头咋舌道,“啧啧啧啧,瞧瞧这副模样,连街角的乞丐尚且不如,谁又能想到往日里艳冠群芳的佟妃呢。”
佟妃对乾帝的讥讽充耳不闻,甚至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他总是这般时不时来撩拨她,倒似个跳梁小丑般惹人厌恶。
乾帝挑眉,却并不在意,只朝着康汉微微抬了抬手。康汉忙将一个纸包放进乾帝手里,乾帝邪狞地勾着唇角,用右手拈着『药』粉细细洒在佟妃的周身,随即便远离几步,颇为疯狂地盯着佟妃看。
那蛆虫疯狂地啃噬着佟妃的骨血,不消片刻,佟妃便痛苦且凄厉地呻『吟』起来,惊起了寒风阵阵,也激起了不少冷夜里的冤魂。
乾帝状若癫狂地看着佟妃,如同欣赏着一件得趣的玩意。佟妃自然不想让乾帝得逞,可是她太疼了,她忍不了,直至喉咙嘶哑,再也发不出声音,依旧疼得浑身颤抖着。
乾帝见佟妃不叫不闹,顿然失了趣味。本欲向康汉再拿一包『药』粉,康汉却凝眉摇头道,“皇上,您吩咐过,每次只能带一包的。”
乾帝皱眉颔首道,“唔,是朕吩咐的,朕怕她一时死了,日后朕腻烦了,便再无趣味。”
康汉躬身点头,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包『药』粉看着乾帝,乾帝不耐烦地挥手,康汉便不紧不慢地洒在佟妃周身,却时刻谨慎着,唯恐那粉末漂浮到乾帝的周围。
少时,那蛆虫终于驱散了,佟妃最终还是睁开了血肉模糊的眼睛,却是直直地看着乾帝,情绪不明。
乾帝细细擦拭着双手,挑眉笑道,“那孩子入宫了,可是那孩子不是十五岁,却是十四岁,佟妃啊佟妃,你终于是骗了朕。”
佟妃轻蔑地瞟着乾帝,似乎完全不把乾帝的话放在心里。
乾帝却缓缓凑近大瓮,笑容低沉道,“怎么办佟妃,虽然朕指望那孩子为朕续命,可朕看着那张小脸,嘶,就忍不住动了心思,你说,朕要封赏她什么位份好呢?封贵人?封常在?还是像你当年那般,直接封妃赐号?”
佟妃对乾帝这般腌臜的欲念十分不耻,索『性』缓缓闭上了眼睛。
乾帝讥讽地勾唇,康汉忙递了一根枯枝过来。乾帝将枯枝拿在手里,边摇头边抬起了佟妃的下巴,狂妄开口道,“楚御史家的五小姐,那小模样真是俏丽极了。”
佟妃徒然瞪大了双眼,凶横地睨着乾帝,若眼神能够杀人,竟恨不能将乾帝千刀万剐了。
乾帝朗声大笑道,“佟妃啊佟妃,你不告诉朕,以为朕便找不到吗?哼,朕偏要让你看看,那五小姐如何强颜承欢,隐世家族如何对朕屈从,哈哈哈哈……”
乾帝甩着衣袖离去,康汉迟疑地看了佟妃一眼,紧随着关上了那破旧的门扉。
佟妃缓缓将视线收回,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嘴唇翕动之际,那蛆虫立时休眠了起来,她抬眼看着高远的月星,缓缓地笑了。
且说灵珑从冷宫出来,没有回到梅兰阁,却转身朝着靖王府的方向而去。自从上次灵珑傻等在屋顶后,墨连玦便吩咐颜松和颜鹤,一旦灵珑到府,无论多早晚,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以至于灵珑刚刚落在屋檐上,便被身着里衣的墨连玦掠进了卧房里。
灵珑惊喜地揽着墨连玦的脖颈嬉笑道,“靖王爷,这早晚来扰,小女子深表歉意。”
墨连玦摇头失笑,抵了抵灵珑的额头道,“若觉得歉意,不若早些将许给本王的荷包绣好。”
灵珑立时敛了笑容,蹭着墨连玦的胸膛撒娇道,“哎呀,玦哥哥,珑儿要读书,要练功,要偷偷地出宫来看你,真真是好忙『乱』的。”
墨连玦点了点灵珑的额头,无奈叹气道,“你呀,惯会欺负本王。”
灵珑见墨连玦妥协,忙捧着他的俊脸“吧唧”了一口,『舔』着小脸笑道,“嘿嘿,玦哥哥最好了。”
墨连玦得了这最好的名声,只轻轻挑了挑眉梢,便吩咐颜松准备膳食去了。待灵珑踱着小碎步在卧房内消食的时候,才将这些时日得来的消息细细说给灵珑听。
二十年前,先皇忽然驾崩,乾帝遵遗诏继承大统。然而兄弟间倾轧,前朝余孽横行。乾帝倚靠雄才伟略治理朝政,虽短时间内使苍玄国恢复了繁荣,却因着宗亲王与前朝余孽勾结叛『乱』,在微服出巡时意外坠落了悬崖。
乾帝失踪后,宗亲王谋朝篡位,大胆启用前朝余孽为官,还将关键职权交给外戚掌管,一时间,百姓遭鱼肉,生灵险涂炭,苍玄上下民不聊生。而番禹和边境各邦却偏偏选择当时来犯,宗亲王吓破了胆子,直接主张割地求和。满朝文武商议着该派何人出使之际,乾帝与一红衣红裙的女子却忽然从天而降。
那女子武功高强,将反对乾帝的朝臣直接就地正法,吓得朝臣们不敢妄动,乾帝便顺利夺回了属于他的皇权。而那女子,便是后来的佟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