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卿神色大异,摇头道:“施长老,此法微有欠妥。”只这一句话,施为山已知他心想,微笑道:“沈少侠,这乃是权宜之计。为了弄清赢公子到底有无诡计,只好委屈你一晚了,咱们行走江湖,何必拘泥小节?”见他仍不肯赞同,又道:“倘若他是指引施某所居,为了弄个明白,施某也会顾全大局,将计就计。沈少侠还有甚么看不开?”
沈念卿心中一动,想到:“施长老身份尊崇,他为了大局着想,亦能此举,我不过无名小辈,又有何妨?”想到这里,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姑且一住,看他到底要捣甚么鬼。施长老,我这就去了。”施为山微微颔首,将他送出大门。
沈念卿重又推开屋门,走了进去。眼望那大床帐幔轻盈可透,四面皆用金丝银线镶了一副精美图案,似兽非兽,似禽非禽,看不出是甚么图案。他只望了一眼,立时别过头去,直走到那窗边,往外一望,只见鹅毛大雪纷纷扬坠,和着沉沉夜色,更使得屋外一片白净,但远处那假山池水仍能瞧得清清楚楚。心道:“原来这处厢房位置颇高,竟能望见大院落里的景象。”蓦地双目一怔,见到一个人物穿过水桥,走到了那处水阁里面。他目力明锐,见得三十余丈外的那人身披名贵裘服,自是那位赢公子无疑,又想:“他神神秘秘,深更半夜去到那里做甚么?”
念头方落,忽然见他又返身走出水阁,仰头往这边望来,两人登时四目相对。他面上仍用黑纱笼住,使人望之不清。但见他忽然挥了挥手,便即入了水阁,再不出现。
沈念卿关上窗户,心中大是不解,转身走到木凳坐下,心中念起今日所遇,暗想若非突然一场大雪,我与施长老岂会来到此地。这一翻耽搁,半月内是到不了西域了。想到石平之所言,说白昆自身中奇门点穴,性子便与往常大异,心想:“石帮主说白昆叔叔与钱三长老共赴西域,倘若他二人不巧撞上‘漠北三鬼’,凭白叔叔性子,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可那晚我亲眼所见,单是一位鬼穴圣者武功便已极为高强,他三人联手岂不是天下无敌,白叔叔与钱长老又怎敌得过?”念及此处,难免心神不宁,甚为担忧。
这十多日兼程赶路,未得歇息,坐了半会,便觉乏困之意袭来,禁不住伏桌而眠。不知睡了多久,沈念卿睡梦中听得似有人轻扣大门,便即惊醒。他转头凝望,见那门外似立了一道身影。走上前去,听见屋外有人说话:“公子安歇了么?”听这声音耳熟,当即便知是那位春凝姑娘。心想:“赢公子果然要捣鬼么?”
他拉开大门,只见春凝衣裳单薄,脸色苍青,竟像冻了许久。心想赢公子对下人果然严厉,这天寒地冻,她又身无内功驱寒,怎耐得住寒冷。当即将她迎进来,问道:“春凝姑娘,你家公子为难你了么?”春凝摇了摇头,向他一拜,柔声道:“多谢公子。”沈念卿大奇,道:“你谢我干么?”
春凝往屋内张望一回,摇头道:“公子本要罚我,他说幸得沈公子求情,这才饶了我。他还叫我前来相谢公子。”说着又盈盈施了一礼。沈念卿道:“春凝姑娘,你实在不必如此客气。”见她身子打颤不止,知她禁不住这严寒,心下反而愧疚,转身在屋内走了一圈,见得一处柜面上搁置了一些厚重衣物,都是御寒之用。当下顺手取过一件,走过来道:“春凝姑娘,你身子娇弱,受不住这严寒,将这衣物穿上罢。”
春凝看清那衣物,吓了一跳,忙说道:“沈公子,你不必如此,春凝不敢有受。”沈念卿不解道:“这有何妨,你穿着便是。要是你家公子责罚下来,我替你担着。”
春凝仍是推辞,神色大异,转身欲要走出房门,但到了大门处,忽然顿住身形,又转过头来。沈念卿望见她双目似有泪珠转动,心中大惊,踏前一步,问道:“春凝姑娘,是否你家公子欺辱你了?”转念一想,又觉自己此举不妥,这本是他人之事,我又有甚么理由来干涉?可如今既然撞见,也不能不理,否则难免心生愧疚。
春凝掩泪摇头,说道:“沈公子,我家公子并没有欺辱我。”沈念卿这才安定心神,道:“春凝姑娘,那你前来此处是赢公子吩咐的么?”见她摇了摇头,大为不解,又道:“你深夜前来拜谢,实不必如此。外面天寒地冻,你早些回去休息罢。”
春凝仰起头来,摇曳烛火下,衬得她容颜更加娇美,又楚楚怜人,在他面上盯了一回。沈念卿望得心中砰砰猛跳,急忙别过头去。听她轻声道:“沈公子,未敢请教公子贵庚?”沈念卿不知她何意,老老实实道:“年方一十六。”便见她螓首微点,又低声道:“公子仪表堂堂,春凝愿意服侍公子。”说到后面,已低下了头,言语更如蚊呓一般,轻不可闻。
沈念卿功力在身,自听得清清楚楚。他少不更事,也当明白其中意味,猛然大惊,转过身子道:“春凝姑娘,你家公子竟出此下策么?他还有甚么招数不能使得?”春凝闻言,面色由红倏转,苍白无色,忙说道:“公子误会了。春凝只是感激公子相救,并没有他人指使。”
沈念卿听她话语真诚,不似作假,面色缓和下来,回身道:“春凝姑娘无须如此,夜色不早,你就此离去罢。”见她身子娇弱,忙除下身上外衫,不及她反省过来,已给她轻轻披上,说道:“你家公子若要责罚,就让他来寻我。”
春凝张了张口,见他面色坚决,又想起适才自己所言,面上不由得一红。低首道:“沈公子,是春凝失言,请公子责罚。”沈念卿摇头轻叹,心想:“你与我无亲无故,又没有得罪我,我怎会罚你?”便将她送出了屋外,掩上了大门。
他回到桌前坐下,取过茶水喝了一杯,心道:“春凝姑娘说无人指使,但她一位丫鬟,岂敢做出如此行经?我观她面色有异,决是赢公子对她说了甚么话来。”他想到此处,犹自不解,倘若赢公子真要加害他二人,只须命他四位武功高强的奴仆动手便是,何须多此一举。
想了许久,仍不得要领,眼见自己并无睡意,索性运功打坐,渡过余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