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光是远远地看到他就能够想象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应该是什么样的味道。那一定是与这里弥漫着的柔软咖啡香截然不同的,冷冽的味道。
他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前一天晚上写下的片段,又或者是这座城市,这个国家,甚至是这个世界正经历着的分岔路口。
咖啡馆内柔和的光线让他的侧脸看起来『迷』人极了,仿佛连靠近他的脚步都会因此而踌躇起来。
林雪涅一步步向那个总是离她那么近,却又那么远的男人。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那张她只在照片中看到过的脸,却又在对方抬起头来与她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就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年轻的作家并未多看她一眼,只是在抬起头来之后又低下头,继续思考。
而她却因此而失去了勇气,不敢坐到这个男人的对面,可以看清他脸的位置。
在侍应生的引路下,她坐到了这个男人背后的那个位置,却依旧僵直着身体,连服务生交到她手上的菜单都拿不好。
时间就在这一刻凝滞。直到属于那个男人的磁『性』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当电梯开始上升的时候,我说:你们安静一下吧。你们往后退吧,你们想到树荫里,窗帘的后面,或者走进拱形的凉亭吗?”
林雪涅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着,听着,听着从那个男人口中读出的,她早已能背下的句子。
“你们飞走吧,但愿你们那些我从未见过的翅膀把你们带进乡间的山谷,或者”
“或者带到你们想去的巴黎。”
在男人犹豫着思考这个句子的后面应该接上什么的时候,林雪涅就鬼使神差地接了下去。当她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的时候,她愣住了。沉默的气氛就这样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直到服务生将林雪涅点的那杯冰咖啡端来。
“你好?”
还没等林雪涅把她的那杯咖啡端起来,坐在她身后与她一样背对着彼此的男人就转过身来,并向她打了个招呼。
“你好。”
林雪涅略显紧张地转过身去,并也与这个男人打了声招呼。
“可以告诉我您是怎么想到那句话的吗?尊敬的?”
“我我觉得我可能是在梦里听到过您念的那些句子,它们很美。”
林雪涅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还很年轻的脸庞,后知后觉地说出那句话,而后向眼前的这个男人笑了笑。
直到这个时候,年轻的作家仿佛才注意到她的那张在这个年代的布拉格显得如此与众不同的,来自东方的脸。他直直地看向眼前离他这么近又这么远的女孩,半晌后他说:
“弗兰茨卡夫卡,这是我的名字。我能够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吗,美丽的?”
“当、当然!我叫雪涅,雪涅林。”
“您愿意让我和您共用一张桌子吗?”
“当然!我是说请吧!”
当咖啡馆里的那名负责这几张桌子的服务生再经过这里的时候,那个才走进这里,并且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东方女孩就与弗兰茨卡夫卡,与在这群年轻的德语作家中并不是那么显眼的那一个坐在了同一张桌子的两边。
她并不知道,当她走进这间咖啡馆的时候,她的那张稀有的东方面孔就已经为她赢得了很多了注意力。她更没有意识到,这可不是那个男孩们吝啬于和女孩们搭讪的年代。可还没等那群正在和友人们高谈阔论的家伙走到她的面前报上自己的名字,那个明明应该不怎么爱与人说话的男人就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
“这是一座让人又爱又恨的城市。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是成长在废墟里的,微不足道的人该多好。那样我的心就不会被拘束在这里。”
当弗兰茨卡夫卡和仅仅是第一次见面就好像能够明白他内心世界的这个女孩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林雪涅只是静静地聆听着,比她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大胆地看着眼前人脸上的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仅在对方沉默下来,把说话时间交给她的时候目光不从对方的眼睛上挪开地轻声说出眼前的这个人一直坚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