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景睿身躯凛凛,十数日的长途跋涉,风吹日晒,麦色的肤色也透着沧桑,寒眸薄唇,声音仍旧低哑浑厚,平添了一抹冷意。
颜宋玦怎么也想不到来人是他,不由坐直身来,可仔细一想,却又是情理之中。
世上最了解你的人,说不定是你的枕边人,兴许是你的敌人。两人对敌久了,竟也有几分惺惺相惜。
柯景睿与他一样,敢对自己狠,自然也敢对别人恨。柯景睿当年既然敢对兄弟手足做出那般不默之事,而今他落魄至此,势必会卷土重来!
颜宋玦心下了然,架势却还是要拿捏着的,浓眉一挑,阴阳怪调道,“哟,这不是柯大将军么?怎么,不在你们南盛京都陪着你的长公主,跑来本王这儿这是要作甚?”
他这一句“柯大将军”,柯景睿听得分外刺耳,且他暗里提醒着长公主小产之事,这可是要剜他的心头肉。
柯景睿死死捏着袖子,心知他这是故意刁难自己,可如今若是有法子,他有何至于送上门来自取其辱?
他忍住抬腿离开的念头,语气也不见得好得到哪儿去,“在下的家事。不劳裕王费心!”
有侍卫入内上茶,柯景睿既然找上门来,自是有求于他,颜宋玦也不急,坐在案桌后悠悠地捏起一只上好的骨瓷杯,不疾不徐地吹着。
一口凉茶下肚,一股子火气散了不少,颜宋玦抬头。见他仍立得笔直,不由暗叹他却也沉得住气。
颜宋玦端着茶续杯,举起茶杯到唇鼻间细细品着,专心盯着手里的骨瓷,头也不抬,问,“不知柯将军所为何事?”
柯景睿微微侧眸,一想到卫良和。眉目含恨,又想前两日做的好事,不由勾唇,“在下自是为裕王排忧解难来了。”
“哦?”裕王放下骨瓷,双手敞开,“本王却是不知有个忧难?”
“明人不说暗话,裕王又何必争这口舌之快?说实在,在下也不愿来此。但如今你我有共同的敌人不是么?”柯景睿干脆坦言,“卫良和先是在你心头插了一剑,难道你不想报这一箭之仇?如今,他率领盛军,力挫北燕三十万大军,首战告捷,据说时央郡主可不呢。他接连欺你兄妹二人,而我与他早已存了多年的恩怨,这丧子之痛,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颜宋玦闻言,眼底也闪过一抹恨意来,柯景睿所言非虚,默不作声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盘腿而坐,颜宋玦难得亲自动手倒了一杯茶,也不直接送到他手里,而是挪到他面前的案桌。
摇了摇头,失笑道,“卫良和此人,虽是本王的心头之恨,不过有一点不得不承认,他是条汉子,论英勇论才智,你们大盛也只拿的出他一人而!本王与他打了十数年交代,这个人强悍却不好斗,行事谨慎,凡事也看得寡淡,这般毫无弱点之人,你如何败得了他?”
柯景睿沉思,没想到颜宋玦对他的评价如此之好,“那裕王觉得在下如何?”
在悠云眼里,他终究比不过那人,但或许,他也有那人比不过的长处呢?
颜宋玦淡笑,唇边贴着骨瓷杯,却并不喝下去,心里生起一丝冷笑,嘴上却道,“各有千秋。旁的本王不敢说,但有一点,卫良和绝对比不过你。那就是你比他狠!”
柯景睿闻言,心头不由失落,面上却坚定不移道,“!”
“软肋!”颜宋玦仔细嚼着这个词儿,战者,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卫良和的家底他自是有几分了解。有个大将军出身的外祖,南盛唯一的异姓王;他那个爹年轻时尚有几分锐气,这几年根本成不了气候,且这对父子感情寡淡,捉拿了卫群,根本威胁不了他!
颜宋玦何尝没想过柯景睿的言外之意,叹笑道,“卫良和最在乎的无外乎两个女人。一个抚养他的祖母,那老夫人也是个烈性子,且上了年纪,若是虏了她,未等她咬舌自尽,就已在路上奔波死了。至于他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卫良和为了她能连命都不要,可人家也不是傻的,早预料你会有这一手。人直接带送军营里了。不说有他护着,就说他那几个部下,也是肯为他死心塌地卖命的主儿。软肋……”
颜宋玦说到最后,只觉好笑,他的软肋早防得死死的,要把贺桩虏来,的确能把卫良和吃得死死,但问题是,能虏得来么?能么?
殊不知,柯景睿听他这么一分析,面色仍旧淡淡的,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胸有成竹道,“裕王说得不错,他的软肋就是贺桩。可谁说虏来之人一定是她呢?”
颜宋玦一挑眉,眼里透着困惑。“柯将军的意思是……?”
柯景睿高深莫测一笑,“在下所虏之人,定要叫他无暇顾及战事!”
一夜骤雨,总算在翌日停歇了。天地间一洗如练,腾云屡屡,空气干净而清新。
贺桩醒来时,日头已露出半张脸,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已是空了。他诸事繁忙,贺桩这些时日也习惯了,眯着眼打了个呵欠,而后迷迷糊糊地下榻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