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桩躺在那儿,小手揪着衣襟,身上除了痛还是痛,她痛得几乎不知日月,也不知过去多久,每一刻都在煎熬,口里呢喃细语,“孟婶婶,我是不是要死了?相公他在哪儿?他打胜仗了么?”
孟夫人想着她一个弱女子,生产这么大的事。当真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夫君却不在身边,委实可怜,嘴上却只能安慰她道,“夫人可不许胡说,您和小公子都会好好的。宸王殿下与何辅已北上解救侯爷,只待胜仗,侯爷定会速速来接您回去。”
这时,一脸蹭着黑炭的凝珑郡主端着一碗热水过来,龇牙咧嘴道,“烫死我了!”
孟夫人也不管她抓着双耳叽呱乱叫,忙拿帕子垫着端起来,一边吹凉一边凑到贺桩嘴边,只道,“喝着热水身子暖和些,待会儿也有力气。”
贺桩由她扶着,歪着脑袋喝了几口,实在痛得难受,喝不下去了又重新躺回去。
凝珑郡主邀功一般,逐开颜笑道,“我还抓了只野鸡,等会儿洗干净就炖了。”
贺桩痛得汗泪交织,恨不能眼一闭什么痛都没有了,痛得没了声儿。
孟夫人瞧着她的下身开始淋漓出血,知孩子要探头的,拼命催着她,“夫人,您加把劲,孩子就快要出来了。”
贺桩的额头满是汗,青丝被打湿,薄唇被咬得一通嫣红,她已听不清孟夫人在说些什么。眼泪汪汪,小手抓着褥子,痛得死去活来,痛得实在受不住,便呜咽出声。
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哭喊着也是极低的声音。
孟夫人心急如焚,又塞了两粒药丸进她嘴里,可贺桩紧紧咬着那药丸,药丸在嘴里化开,苦不堪言,根本咽不下去。
孟夫人只得拿棉布为她拭干汗泪,不断在她耳边唤着她,不许她睡过去,“夫人,为了孩子,您要坚强。侯爷在等着您哪,还有宸王,还有硕公子,您可不许偷懒。”
贺桩咬着牙,拼了命地痛吟着,“相公不在,我也可以很坚强,可以护着孩子……”
孟夫人热泪盈眶,一个劲地点头,“是,夫人很坚强,您一定可以诞下小公子!”
也不知过去多久,可还是不见孩子探头,可贺桩的下身仍旧鲜血淋漓,孟夫人
急得团团转,开始慌了,生怕夫人是血崩了,她虽有过生产经验,但不是稳婆,也不是大夫……
“小公子……”贺桩隐约听到,嘴里念着。
“是,小公子!夫人千万别放弃,多加把劲!”孟夫人心急如焚,嘴上却不敢告诉她实情。
夫人身子弱,又早产,孟夫人真怕贺桩撑不住……
时间在这段里恍若被特意阔长了一般,不说忍受剧痛的贺桩,就连孟夫人也备受煎熬。
且说卫良和一行,他们一到铭城就直奔斥岚山。
他们几个,在战场上踩着累累白骨歃血而归,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肃杀之意,也有不知死活地杀手前来拦路。皆被卫良和他们眼也不眨地诛杀掉。
卫良和策马奔腾,想到贺桩性命堪忧,简直疯了一般,若不是为帮他,她本不该受那般苦头。
他的傻桩儿,真当他与宸王没有半点谋划吗?还有孩子……他们母子千万不能有事,否则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安心了……
思及此,男人心里头便被人一鞭一鞭抽打般,汨汨出血。他巴不得能安上一双翅膀,飞到她身边去!
一行人策马狂奔,直逼斥岚山,男人一脸杀气,逮着一个布衣短襟的小喽啰,劈头就问,“张守义在哪儿?”
那小喽啰正是斥岚山贼窝里的小飞贼,见卫良和一身铠甲。知他是官府的人,如实道,“大当家在西北角的山洞,北定神侯的夫人也在那儿,方才听穆侯爷的手下说是快要生了!”
卫良和深眸瞪圆,桩儿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到预产期?怎么会早产?
难怪这一路杀手不多,原来是趁着他们暂且逃不出斥岚山,准备大开杀戒哪!
“他娘的!”卫良和难得地爆了句粗口,有他在,谁能伤他妻儿半分?!
容萱,若说以往,他多少记着往昔她的一腔柔情,他无以为报,可这次,他的妻儿被逼得逃到山上,生死攸关。这笔账他记下了!
卫良和松开那小喽啰,扬声怒喝了一句,“冯熙来,快随我来!卓青裴泽听令,山上所有的江湖杀手,一律绞杀!”
卓青见他当真发怒了,杀几个江湖杀手自不在话下,可夫人正是紧要关头,将军这会儿失了理智,“将军,还是先去找夫人吧,属下兴许还能帮上忙!”
也是,卫良和这回倒没执意,西北山势险峻,他们弃了马,跟着血渍和脚印。一路运着内力,点着石头腾空翻身而上,没多久,就听前头传来不绝于耳的杀伐之声。
卫良和加快脚程,透过稀疏的林子,依稀分辨出挡在洞门前的穆侯爷和张守义,连忙叫上冯熙来他们,“你们快点!”
几人迈开长腿,脚步密集,不约而同地飞身落在洞门前,穆侯爷和张守义见他们来了,士气倍增,杀得那叫一个欢快。
卫良和顾不得许多,抓住冯熙来的手就往里走,冯熙来颇有些犹豫,“将军。那里头是产房,血渍污秽,您在外头守着就成!”
这都什么紧要关头了,冯熙来还守着那些俗礼?卫良和怒喝道,“少废话,桩儿要是有个好歹,老子剁了你!”
冯熙来张了张口,也知他们夫妻情深,不敢再说什么。
卫良和一跨进山洞,便听贺桩有气无力的痛吟,心头猛然被勒得死紧,他逮着冯熙来飞奔过来。
见她身下鲜血淋漓,疼得一张苍白的小脸扭曲着,他甚至不敢去动她,生怕碰碎了,只怒吼着,“冯熙来,你快给桩儿瞧瞧!”
贺桩浑身疼得发抖,腿心不断有温热的血液涌出,她都觉得身上的血要流尽了,呼吸也越发短浅。
卫良和一把握住她紧抓着褥子的手,另一手搂着她的脑袋,手指摁在她唇上,心疼不已,“桩儿,我来迟了,快松口,别咬伤了自个儿。”
冯熙来给贺桩把着脉,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不好,道,“将军。夫人怀的是双生儿。先前胎儿还小,夫人身子又弱,这才探不出来。她身子弱,诞下一个孩子,只怕都会耗尽她的心力了!”
卫良和脸色大变,只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保桩儿母子平安!”
冯熙来犯难,“这荒郊野岭,连吃的都没有!”
就在这时,满脸黑乎乎的凝珑郡主端着她大火猛炖的野鸡汤过来,啐了冯熙来一口,“没吃的?你当本郡主炖的是石头?”
凝珑郡主的厨艺实在令人焦灼,但眼下卫良和也顾不得许多,端起那滚烫的鸡汤,把贺桩扶起来。凑到她嘴边,柔声道,“桩儿,快喝点。”
贺桩眼皮沉沉,好不容易睁开眼来,一见是他,登时泪流满面,虚弱地唤了一句,“相公——”
卫良和艰难地咧开唇,一边细心地拨开黏在她额际的湿发,一边柔声道,“嗯,我回来了,就陪在你身边,陪你生下我们的孩子。嘘,别说话,快喝点汤。”》≠miào》≠bi》≠gé》≠,
贺桩委实饿了,有他在,她也心安了许多,吞了一碗汤,痛楚再度袭来,她痛得弓起身子,呜咽出声。
男人搂着她,恨不能替她将着分娩之痛受了,热泪盈眶,凑到她耳边柔声哄着她,“桩儿,你坚强些,孩子就快出来了,有我在,一定会没事的。冯熙来也来了,他医术最高了。他去给你找助产药草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孟夫人赶紧拿着棉布裹着满身是血的婴儿,喜极而泣,“恭喜将军和夫君,真的是位小公子!”
卫良和脸上却全无半点喜悦,贺桩的气息越来越弱,冯熙来送来的药汤她一滴也咽不下,他面色苍白,满目焦躁,甚至不敢大力的呼吸,生怕抢了她的气息。
男人粗砺的大掌细细的摩挲着她的湿发,凑近她耳边,艰难开口,“桩儿,你乖一些。千万别睡着,咱们的小允阔出世了,你还记得吗,岳父大人给咱们的孩子起了名,叫允阔?”
冯熙来也是满面是泪,神色颓唐,只道,“将军,夫人的身子实在撑不住,老奴……”
“不可能!不许你如此说!”男人眼眶通红,扯着心口染血的衣襟道,“她还有气,你赶紧给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