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不代表不会迷失,仅仅是让你认识到问题并规避彻底疯狂,所以你会寻找帮助和引导,不然你来这里做什么呢?”康德端起茶杯,向里面吹了口气。
白河扯起一个笑容,思维越加清晰,他看着这个老头,忽然觉得这场谈话正在朝着极不愉快的方向推进:“我最初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却有点后悔了。”
“你在害怕?”康德大笑:“害怕什么?害怕在这种容易受到动摇的时刻被我的意志影响?”
“你非常强大。”白河静静地看着康德,面色变幻之间,似乎有着另一张脸出现在他的面孔上:“但如果这是你的想法,我不可以回避你的挑战。”
“不需要这么尖锐,这只是在探讨问题。”康德道:“你认为自由是什么呢?为所欲为吗?”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也是自由,不过相信自由是遵从内心道德约束的你大概是不会这么想的吧。”白河道。
“这确实是自由,不过讨论这种自由的时候,必须讨论一下欲望这个前提,如果这种‘自由’仅仅是肆无忌惮地遵照欲望为所欲为,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被欲望所奴役呢?”
“顺从欲望有什么错误?”白河笑了起来,另一张脸在他的面孔一侧出现,仿佛同时出现了两张面容——一张低眉沉思着,另一张则挑衅地看着坐在太阳下方的小老头:“老头儿!欲望是生命的动力,没吃的欲望,没喝的欲望,没艹的欲望,所有生物都完蛋了,还哪有你在这里和我讨论这些东西?何况你不是也说过,能决定自己是否被奴役的只有自己,当一个人没有被奴役的感觉的时候,当然也就不存在被什么奴役的说法,莫非你要拿出和过往自相矛盾的逻辑来砸自己的脚吗?”
“合适的欲望并没有错,但是纵欲的人往往因为过度的欲望而付出代价。”
“把一个观点推到极端来反驳别人,你要用这种浅薄的诡辩术来应付我?或是你认为我是一个不存在理智,只存在欲望的疯子?”白河反问。
“如果将理智作为欲望的约束,以保证不会因放纵欲望而灭亡,这确实是防止欲望自我毁灭的办法,但是,你的理智显然没有受到约束。”康德摇了摇头:“没有约束的理智,必定会产生罪恶。”
“所以当你写完了第一批判,证明上帝的存在无法证明之后,又在第二批判之中画蛇添足地加上了上帝假设?”白河哈哈大笑:“你绝对不会知道我看到你在书里头‘假设’上帝存在的时候的感想,一个虔诚的信徒,居然要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信仰——事实上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是的,哲学的思辨上,我无法完全相信,所以我一向厌恶教会借着上帝的名头装神弄鬼。”康德很自然地点点头,突然表情有点惆怅:“但我见证过的很多事情都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没有上帝存在,道德注定无法持久。极端的理智最终会造就灾难。”
“你认为理智也会产生极端的罪恶?所以必须安上上帝和道德的枷锁?”白河问。
“是的,我所观察到的历史证明用理智武装起来的欲望造成的罪恶更加可怕,因为这种罪恶往往难以追究。当欧洲人在北美进行大屠杀的时候,当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一船一船地贩卖奴隶的时候,没有任何世俗的存在能够拷问他们的良知,因为他们并不把正在被他们欺压的生物当做是人类,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没有任何人间的法律秩序会去追究他们的恶行!”
康德问:“所以当你在仗着超越世俗法律的力量恃强凌弱的时候,当你在伦敦丢下那颗炸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你的理智在告诉你——没有任何力量有能力追究你的罪恶,受害的生灵在你心头没有任何的分量,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为所欲为呢?”
“所以我需要一个上帝?”白河表情怪异。
“你的心灵浮躁不安、彷徨无路;连累你的行为也混乱无序,狂躁无拘。”康德道:“你的意志并不足以支持你的力量与躯壳,为什么不追求心灵的皈依呢?上帝不在外界,当你需要他时,他就在你的心中。”
白河的面孔扭曲起来,冷汗从额头不停地掉落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面,白色的龙翼与身躯在他身后若隐若现,仿佛随时可能爆发。
“只有在道德的平衡之下,欲望和理性才不会行差踏错,心灵有了依托,享受上帝赋予的自由,又有什么不好呢?”这个老头笑了笑,一动不动地盯着白河身后彷如真实的巨龙。
巨龙一双红眼冷冷地盯着他,突然收起翅膀大笑了起来。
康德端着茶碗,有些吃惊地看着座位上轻笑的白河。
“差点被你带进沟里了,康德先生。
有一种诡辩方式叫做稻草人,是强行为对方设定一个观点然后进行攻击。你为我设定的论点恰巧击中了我的一个人格,但是这还不至于完全将我说服。”
他放下了掌心全是汗水的手,面孔上另一张略微疯狂的脸消失不见:
“如你所言,我的确是道心不坚,不过还不至于严重到需要制造一个虚假信念来支撑的地步,上帝这个解决方案,请恕我无法接受。”
他抬起了头,一双红色的眼睛重新冷静下来,同时一道光芒在他身后突然绽放,这光芒尖锐而锋利,瞬间撕破星空的背景。
白龙咆哮着变得巨大无比,填充了白河身后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