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能,但这家酒肆毕竟档次低了些。”
“高书记可不像你一样庸俗,这家酒肆虽店面小些,但极有特色,高书记一听就要过来瞧瞧。”李全又道。
“确实是我自己愿意来的。”高适笑道:“碎叶镇的风情与龟兹又不相同,胡人更多。我听闻这家酒肆有火不思与埙合奏,觉得新奇,毕竟连京师都尚未有人用这两种乐器合奏,就赶来听听。
说着,他看向正在弹奏火不思的巴特,又瞅了瞅酒肆内外正笑着拍手的观众,又道:“现在听来,火不思弹奏的确实不错,只是怎无人用埙与他合奏?”
“每日午时才有人合奏,现下并无。”刘琦解释一句,又对李全道:“你怎不将事情与高书记解释清楚就把人带来了?”
“我适才明明已经向高书记解释过了。”李全忙道。
“李佐史确实解释过了,是我适才急于走来,没用心听。”高适也道。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我敬二位一杯!”说着,刘琦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干杯!”高适与李全也忙举起酒杯。
他们边吃边聊了起来。高适中午吃的酒不少,这时又饮了好几杯,有些醉了,说起自己在中原的经历。
他一说,刘琦才知晓高适从开元十九年、二十八岁起就钻营官场,也几次参加科举考试,但一直到三年前天宝八年、四十六岁的时候才考中,还不是进士科,授官也仅仅为县尉。
今年春,高适辞了县尉之职,又来长安,终于成功被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召入幕中。正巧朝廷要派人出使大食,哥舒翰举荐了他,他就作为使者来了安西。
诉说生平还引得他自己时而落泪,为蹉跎大半生而悲伤。刘琦忙劝道:“李太白有诗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高书记大才,将来必有重用一日。”李全也出言劝解。
“借二位吉言,若将来能有出头之日,必定报答二位。”高适又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要对他们行礼,但礼还没行完就差点跌倒,刘琦忙扶住他。
高适吵嚷着又喝了几杯,彻底醉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刘琦左右看了看,对李全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日我再找你吃酒。我送高书记回去。”
“不在这里把晚饭也吃了?”李全笑道。
“在这儿吃就控制不住想吃酒,我今日吃的不少,不能再吃酒了。”刘琦道。
“也对,不能多吃,吃醉了可不好。”李全说着,又看了一眼高适,确定他已经烂醉如泥,忽然正色对刘琦道:“刘郎,我要劝谏你一事。”
“怎用上了劝谏一词?”刘琦笑道。
“我可不是在与你开玩笑。”李全道:“这事对你十分要紧,你可不要不当回事。”
“何事?”见他说的郑重,刘琦也坐直了身子。
“你对待高书记,似乎太恭敬了些。”李全道:“我知晓高书记是岑公友人,在中原名气不小,你敬着些也平常;但你也太恭敬了。”
高书记现下本职才是陇右节度使掌书记,大约等同五六品官职;加衔是西平郡长史,也才从五品上。你升了下府果毅,就是从六品下。他虽然官比你略大,但也都是中品官员,又不是本衙门的上官,这样恭敬做甚?你已是六品官,还想着得举荐书去中原游历不成?”
“再说以后的前途。派一个掌书记出使大食,摆明了朝廷不在意大食人,返回京师也没甚底功劳,多半仍去做掌书记;而你前有王节度使临终举荐,后有封副使青睐,虽一时不可能再升官,但将来前途坦荡,再有三五年就比高书记官大了。你同样不必这样恭敬。
况且这样做也不仅是闹笑话,还会让人以为你这个人没上没下,不懂官场规矩,封副使以后提拔你也会三思而行。总而言之,刘郎,你对待高书记平常些为好。”
“多谢十七郎。”刘琦忽然起身对李全行礼道。
“这是作甚?”李全也有些慌乱。
“十七郎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若无你的劝说,我或许就酿成大错而不自知,当然要行礼。”刘琦道。
听了李全的话,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不被人在意的参军事甚至士卒了,他已经是大唐中品官员了!’
虽然他早已知晓自己是中品官员,但骤然得到提拔,从成为假别将起又始终没怎么和同级别的官员交往,使得他待人接物下意识仍然按照做参军事时的做派。
对上一般官阶低的人还罢了,人家最多说他平易近人,但他恰好又与高适长时间相处。他虽然嘴上说着不再在乎甚名人,但见到高适这样的后世着名诗人仍然不自觉矮一头,比对待原来的上官还要恭敬得多,这就令人看了十分别扭。
正如李全所说的,被人笑话也就罢了,对他在官场上也有碍。若无李全提醒,过去很长时间他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而到那时或许已经耽误一两个在封常清心里记功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刘琦又对李全行了一礼。李全忙扶起他,笑道:“你既然拿我当朋友,这难道不是朋友间该做的吗?”
“你说得对,是我生分了。”刘琦顿时明白过来,也笑道:“明日正午还是这家酒肆,我请你吃酒。”
“别,明日正该我做东道。后日,后日你请我吃酒吧。”李全又道。
“一言为定!”刘琦与他拍掌大笑。
“你们在笑甚?”这时巴特早已停止演奏来招呼客人,丹妮娅正好将一桌客人要的下酒菜送过去,听到大笑,仗着二人平素对自己很友善,出言问道。
“没甚,只是说明日午时或后日午时定下在你家的酒肆吃酒。”刘琦道。
“这可太好了。”丹妮娅调皮地笑道:“奴一定恭候二位官人大驾!”
刘琦与李全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