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先聊起从长安到龟兹这一路上的景色,又说起远在京城的家人,最后不知怎地,议论起大食来。虽然刻意回避有关和亲的话题,但岂能完全回避得了?
何况虽明知无法改变,李碧筱仍然对大食十分好奇,想知晓大食国内的情形,不由得问道:“大食国内到底如何?这一国的婚礼是怎样的?夫妻双方的关系,又是怎样的?”
“大食是一强国,领土从东至西也有数千里,兵马强盛。至于这一国的婚礼如何,我倒是没有问过,但就算问了,安西这些将领也未必知晓;至于夫妻关系,嗯,与大唐差不多吧。”李珙说道,将‘听说大食人可以立四个正妻,还有许多小妾’这句话咽了回去。
‘让她多高兴几日吧。’他想着。
“这样。”李碧筱听了李珙的半截话,倒也在自己的预料之中,谈不上多失望。
“碧筱,”李珙忽然又说道:“若是与大食国君成婚后,他对你不好,你就派人与安西大都护府说大食轻视于你,安西大都护府会与大食国交涉,让你的日子好过些。”
“好端端的,怎忽然说这话?”李碧筱有些惊讶。
“没什么。只是你要记得此事,不要有委屈了只向肚子里咽。”李珙道。他平时对和亲也并不十分反对,但此时突然涌现出极强的放弃和亲、带着李碧筱返回长安的想法。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敢这样做,何况也做不到——护卫将士会一面拖延一面派人飞报圣上——但嘱咐李碧筱两句话还是能办得到的。
“多谢丰哥。”李碧筱沉默一会儿,说道。
“不必谢。咱们是兄妹,我应当照顾你。”李珙道。其实论辈分,李碧筱是他侄女,当今圣上的侄孙;但圣上要嫁一个公主至大唐,就只能认她做女儿,李碧筱也就涨了一个辈分,成为李珙的妹妹。
“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多谢丰哥。”李碧筱弯腰行了一礼,之后不等李珙说话,站起来说道:“丰哥,天色也不早,我该回去了。”说着离开这间屋子。李珙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也吩咐下人服侍他睡觉。
当天深夜,龟兹城中所有六品以上官员都接到通知:明日家中妻女要陪着西平公主殿下游览赫色尔石窟。众人纷纷骂道:“真是有病!陪游也就罢了,竟然这个时候来人通知。”但也不敢违抗,只能嘱咐自己妻女明日陪着公主的时候小心些,不要说错话。
第二日清早,李碧筱坐着马车离开府邸,汇合各家女眷,去往赫色尔石窟。
赫色尔石窟最初开凿于东汉末年,最早由古龟兹国画师绘制,之后历任政权均在此处雕刻佛教石像、绘制佛教故事;偶尔也有并非展现佛教的绘画。但不论是否展现佛教,都十分精美,栩栩如生,令人流连忘返。
至少李碧筱就看入迷了。她在众人的簇拥下,在僧人的指引下一座石窟一座石窟看下去,不时停下,即是观看画像或石像,也是听僧人讲解画像所表现的故事,一直走到腿都酸了才停下,坐到僧人搬来的椅子上,笑道:“我在敦煌时也看了那里的石窟,这座石窟恐怕仅次于敦煌石窟,在当今大唐所控之土地内可排第二。”
“女施主,赫色尔此处的石窟曾遭遇战乱,一些石窟曾遭损毁;又有无耻之人趁乱偷盗石像,所以这座石窟石像不全,有些地方看起来颇有些丑陋。”
说起这段,这僧人颇有些悲痛,顿了顿才又道:“而且,我佛信徒戒贪嗔痴,不论此地画像石像如何,是多是少是精是劣,都不会与其他石窟比较。”
“是我说错了,长老说的是。”李碧筱忙说道。但那僧人的目光才错开,她却又撇撇嘴。嘴上说不与其他石窟比较,还不是因为自己说这座石窟只能排第二?她若说能排第一,恐怕面前僧人就会换一套说辞。
“你们可喜欢这石窟里的画像石像?”她转头与今日陪着她的官宦家眷说道。
“殿下见多识广都说好,那这里自然就是好的。”一人附和道。
但这番话却并未引起李碧筱的喜意,反而使她不高兴。见多识广是要花钱的,女人见多识广不仅要花钱,家中还要有权有势。李碧筱在被封为公主前可算不上有权势,临近和亲又心思敏感,觉得这人在暗暗讥讽她,岂会高兴。
见那人一番话不仅没能引得公主开心,反而隐隐有些不高兴,众人顿时噤声,不敢再说话,生怕触怒了殿下。可一人两人噤声也就罢了,大家都这样做李碧筱更加恼怒,想要发火。
可就在此时,忽然听另一人说道:“奴没来过这处石窟,平素也不信佛从未去过寺庙,看不出这石窟里的画像石像好坏。不过奴的夫君曾与同僚吃酒,同僚平素崇信佛教,那一日也不知为何聊起,说这处石窟的佛像雕刻得好,那应当就是十分好吧。”
‘这叫甚底回答?根本与公主的问题对不上嘛!’众人均想着。但令她们惊讶的是,公主殿下竟然露出喜色,说道:“我也这般认为,你坐过来,咱们好生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