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也是会走路的。”
“又不是姑娘家蒙着脸干嘛!”
唐柠小声嘀咕了两句,以为自己说得很轻。
所以没发现两个划桨的府兵手抖了一下,差点把小船弄翻了。
一艘小船,就只能挤一挤了。
她并不清楚,渐渐划远的那艘小船上,有个男人不止一次回头望了望她。
小船儿停在了湖心,遮天莲叶无穷碧,别有一番韵味。
这一汪野荷没什么名贵品种,但胜在生机勃勃,所以来看的人也很多。
亭子里有一群衣冠书生正在对着荷花指指点点的,一个个风流不羁。
“雨馀无事倚阑干,媚水荷花粉未乾。十万琼珠天不惜,绿盘擎出与人看。”那是一位年轻的布衣公子,肤色白皙,眉清目秀,通身的书生儒雅气度。
周围还有夸奖的声音,“李兄这诗句不错。”
“李兄大才。”
“李兄,不妨把看改为瞧,小的私以为这样更有野趣,人在看……”青衣书生皱着眉头提意见。
李征的笑容收敛了两分。
“当然是看字妙,看字好啊,你懂什么?”青衣书生很快就被挤走了。
李征被一堆人包围着。
“李兄可知道今年会考什么?”
李征但笑不语。
“李兄觉得我有没有可能中举?”
“李兄可知道圣上还有主考官喜欢什么样的文章?”
这些书生得不到答复,心里不舒坦了,居然开始摘荷花了,一把折断了茎杆,说要把荷花拿回去插花瓶里,讨个好彩头,保佑自己有朝一日高中。
李征也不阻止,只是看着。
“李公子好才华。”唐柠笑着赞了一声,亮了信物。
她认出了李征,李征却是没见过她的。
看到了早到了半天的唐柠,李征有些怔愣。
“谬赞,谬赞。”李征惊讶过后,笑得有些自得。
“这里的荷花景色真不错,李公子常来吗?”唐柠浅浅地笑了起来,本就是美人,一笑越发明艳动人。
“年年都来,这儿挺有趣的,城北正月可以去看腊梅,二月的时候可以到城西看桃花,三月的时候可以去城南踏青。”李征如数家珍报了一堆,看样子他对这些地方很熟。
唐柠对他第一眼的印象就不是很好,他一个状元爷和一群书生混在一起比学问,有什么意义。
无非就是为了那点虚荣心。
再有就是他做了一首诗,别人提了意见,他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不高兴。
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不见得容易。
倒不是觉得他人品不好,只是觉得这样的人不适合自己。
他看着倒是挺有学问的,但很喜欢咬文嚼字,满口之乎者也,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就是看着太古板无趣了,年纪轻轻就跟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子似的,让唐柠想起了她幼时的启蒙先生,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
“唐小姐可喜欢读书,比如女戒之类的?”李征自言自语半天了,总算和给了唐柠一个说话的机会。
“这书状元爷觉得如何?”唐柠刚刚懒散地听着,其实根本没朝心里去,左耳听右耳冒,刚刚李征同她讲的趣事,还不如她低头看这池子里的荷花。
“身为女子,理应遵守三从四德,所谓三从,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四德,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第一要紧是品德,能正身立本;然后是相貌,出入要端庄稳重持礼,不要轻浮随便……”李征一时兴起,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见解。
李征说这么多,中心思想就是教诫女子如何侍候好丈夫,当好男子的附属品这个角色就好了。
唐柠的天资算不上多聪颖,但也远在常人之上,寿宁大长公主府对女子的教养也并非单纯的三从四德,四书五经她都有所涉猎,有些做学问的道理她摸索起来并不输给寻常书生,只是不喜欢罢了。
她不是传统的那种女人,如果传统,她就不会干脆利落地选择和离了。
她大概也猜到了这几年状元爷仕途不顺利的原因,他是典型的守旧派,思想太僵硬了,会引经据典,但却不会变通,而且自视甚高。
皇帝却是个改革派,三百年的王朝,外在光鲜亮丽,内里早已一塌糊涂,为了改变这种局面,皇帝大刀阔斧地改革,守旧派这些年日子并不好过。
唐柠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李征还以为是自己的才学让美人倾倒了,言谈间也带了些许亲昵。
唐柠忍着打人的冲动,告诉自己,自己是大家闺秀,自己是大家闺秀不能太粗俗。
“家父家母上了年纪,想早点儿抱孙子……”若说之前娶亲只是为了仕途着想,那么在见了唐柠之后,他便有了更强烈的去争取的念头,这样好看出身高贵的姑娘和他正般配。
后面的话,唐柠直接左耳进右耳出了。
唐柠确实抱着将李征当成待选夫君去了解的态度,但唐柠自问没有做过任何轻挑不妥当的举动,怎么就立马提到成亲了呢!
这也太孟浪了吧。
隔着几米,听着唐柠与状元郎喁喁私语。听他们聊诗词歌赋,听他们聊风土人情,听他们聊哪里有好吃的,全部都是他说不上话的东西。
照顾她,保护她和安慰她,陪她走过这一生。他一直以为这些事都该由他来做的。
可现在,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间悄悄溜走。
他长这么大,少有这种抓不住的无力之感。
看着她柔美的模样,胸口突然一阵窒闷,如被砂石填堵。
堵得难受。
很难受。
这样看着实在是太闹心了,他就回到了小船上,看着互动。
看着他高谈阔论,意气风发,看着她颔首低眉无限娇羞。
他把束之高阁的书又拿了下来,翻了几页就翻不下去了,这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啊,无病呻吟。看的人头都大了。
将书揉烂了扔在地上。他气愤地提起酒壶,再次大口地往嘴里灌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