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陈昆“嘿嘿”几声笑,对陈老二道,“跟这读书人说的什么道理,讲的什么理由?”
脸一横,冲着何先生道,“我就是疑你写了状子,今日就是要砸了你的摊子,断了你的手指,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和我们做对。”
对手下一努嘴,“先把他给我绑了,吊到树上去。”
几个手下恶吼着冲上前,只几下就将何先生绑了个结实,正待要吊到树上去,忽有人嘶喊着冲开围观的人群,扑到陈家兄弟的近前,一个没站住,五体投地地趴在了陈家兄弟的脚下。
陈老二歪头瞧了瞧地上的这个粗矮子,“老七?出了什么事?慌成这样?”
陈七晃了晃眩晕的头,抬起撞得满是血污的脸,说,“不得了,不得了了,有人砸店,有人砸店了。”
“什么砸店?砸哪个店?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砸店?”陈老二问。
“真的有胆大的,真的来砸店的。”陈七爬起身,便将春风楼发生的事拣着大概要处向陈家兄弟说了。
陈七的话还未说完,陈家兄弟就已暴怒得不可扼制,撸起袖子就要赶去,几个绑押何先生的手下急喊问如何处置?
陈昆挥手道,“一起带去,先打死那几个不想活的,再打死他。”
春风楼外围满了人,黑压压的挤得风都吹不进,窃窃私语声叠在一起,合成了噪乱的喧闹声。春风楼里却是安静得极异样,只有茶杯碰碟的响声,那是李特在品茶,他坐在一楼厅堂中一个最显眼的座位上,一名店伙计,哆嗦着两腿,双手抱壶,殷勤地为李特斟水。一楼原本砸翻得乱七八糟的桌凳也都草草地扶起,趴在地上呻吟的一帮子壮汉也不知跑去了哪里,食客们更是走得一干二净,连那个奄奄一息的胖子也不知被谁架走了,这一楼厅堂里,只有李特和一个店伙计。
陈家兄弟跨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些,他们于是就有些愣,暗问陈七,“只他一个人吗?”
陈七道,“不是,他们有三个人,个个手段了得,咱那帮兄弟都不是对手,现在……就只这一个,另两个却不知去了哪里,莫非是设下埋伏了?”便紧张地四下张望。
陈昆焦躁,跨大步进前几步,见李特只稳稳地喝茶,根本视他们不见,便心中起疑,听陈七将对方描述得又十分厉害,不勉犯了些怯,再跨出的步子却小了许多,忙又回头去看自己的身后,跟随来的三四十名手下已将大门口塞满,就壮起胆,再进几步,离着李特只四五步时,一斜身,从旁抽来一个团凳,竟面对面的坐下了。
“老客从什么地方来啊?”陈昆也不拱礼,只这么直硬地问李特。
李特却没有搭话,对身侧的店伙计说,“去吧,没你的事了。”
那店伙计慌地弯了一躬,急跑开去。
李特把茶杯轻放到桌上,扫了一眼挤进厅堂的三四十号人,微微一笑,对陈昆道,“排场不小,都是你的奴才?”
陈昆也一笑,“这些可不是奴才,都是些不要命的贱骨头,要不被别人打死,要不就把别人打死,别的事,都不会做。”
李特又瞧见了被推在一旁身上捆着绑绳的何先生,“这个人好像不该到这里来,应该是你们兄弟俩做的另一件恶事吧?”
陈昆瞧一眼何先生,道,“哦,这个人——,这是个读书人,是咱这镇上最有学问的,我把他请来,是打算让他给你写祭文的,你应该高兴才是。”
李特道,“这倒奇了,请人还要用绳子捆绑,你们陈家的请人方式却也独特。”
“他也是个贱骨头,不用绳捆,难受得很。”
李特呵呵一笑,又将酒楼四边扫了一眼,道,“开这酒楼,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吧?”
陈昆冷笑道,“不瞒你说,一文钱没花。”
“哦?”李特很诧异,“那是怎么得来的?”
陈昆的冷笑忽地变成狂笑,道,“打来的——”他将拳头一攥,在面前晃了晃,“靠的就是这个,靠这个,什么东西都会有,这酒楼的原主是被我给打残了的,折了他的腰,还断了一条腿,他二话不说,就把这座酒楼拱手让给我了。”
“这么说,得来挺容易的嘛。”李特的声音不高,却听得清晰。
“容易吗?”陈昆似乎思考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拳,“是呀,是挺容易的,有这对东西,什么都得来的容易。”便又仰面大笑。
李特点点头,“既然这么容易,那好,这座酒楼让给我怎么样?”
“让给你?”陈昆倾刻收起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去掏自己的耳朵。
“你没听错,是让给我。”李特道。
“狂徒——”
突然一旁有人大喝,声音陡响,将厅堂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发声的人竟然是那位被绑缚的何先生。
何先生走前两步,似是很愤怒的样子盯视着李特,大声道,“你这狂汉既无知且无礼,你可知此公是谁吗?”
李特怔了怔,颇觉有趣,就冲何先生拱了拱手,“那么就请教一下吧。”
“此公仍雍西英豪,扶风俊杰,八百里内,众民莫不仰慕,千里之外,群雄莫不慑服,其以勇健闻于四方,豪侠立于当世,雄扼关山第一镇,名震陇渭十八郡,陈公,单讳昆。”
李特瞪大了眼,略带惊讶瞧着何先生,揣摸着这人究竟是什么来由和经历。
感到惊讶的不止是李特,陈昆的惊讶远过于李特,他的眼睛瞪得比李特更努力,尽管他的眼睛并不大。他怔了一会,指点后面的几个手下,道,“你们几个夯种,怎么这样对待何先生?叫你们带何先生来,你们怎么给加上了这些东西?快点解开,解开。”
几个手下忙过来给何先生解了绑绳,何先生揉了揉被绑酸的胳膊,又整了整零乱的长衫,这才近前几步,与李特和陈昆恰好形成对等的三个角。
何先生对李特的怒气似乎还没消减,指着李特继续道,“痴汉,看你这躯身,定是耕田犁地攒了身老力的,自道有把理田的笨力,就想使横逞强,来抢霸别人的产业吗?你想得太简单了,陈公得此酒楼,固是凭着双拳,凭着胆识,更是凭着侠义二字,想这酒楼原主仍是本地无赖,欺压良善为恶日久,陈公夺他酒楼是出公义,陈公仍伟丈夫,天地男儿,并不欺他人单,当日之情景如今日一般,虽然也有这一众豪杰俊士跟从陈公而来,但他们来只为维护一个公理,并不出手相帮,陈公也只是独身与那无赖相搏,陈公素雄武勇健,拳出如风,脚踢如电,其勇武神技冠绝当世,当时只使出三五招式,那无赖就伏地不起,痴汉,你自觉能抵得陈公几招几式?”
李特转脸打量了几眼陈昆,微一摇头,“如此,想是挡不得几招几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