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进堂内,眼前忽暗,李特待缓过一阵后,才看清了堂内情形。
堂内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能摆设的大概只有人,左右各站了一堆人,也不甚排序,乱糟糟地混站着,其中年纪长者居中,年少者居侧,衣着都还整洁,全不像堂外的那些搭刀矛丛阵的寨兵。
大堂中央有一个座位,看不出座位是什么制的,因为整个座都被豹皮蒙住,不是一只豹的皮,而是五只,用来炫耀的是豹头,豹头分别在座位的左右两肩头,左右两脚侧,还有一只豹头就墩在座下跨裆处,颇难揣知这种摆放是什么用意。
座位上没有人,紧挨着座位站着三个,一左一右是两名身强体壮的汉子,上身只穿着褐红色背搭,将一身隆鼓的健肉展露于外。
还有一个人,立在座位的前侧,胡须灰白,看去约有五六十岁,他见李特三人走入堂内,就略向前迈出一步,也不拱礼,双手倒背,神色颇是居傲地道,“三位且住,本寨地处僻狭深山,与官府向来没有瓜葛,三位今日突然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李特也将双手一背,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朗声道,“你可是这里的头人?”
那人摇头,“不是。”
李特道,“请你们的头人出来,我有话要向他问询。”
那人冷笑一声,道,“我们的头人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你不过是官衙的役吏,既不是县令也不是县尉,有什么资格向我们头人问询。”
李特也回以冷笑,昂首道,“你们是什么人?”
“羌人。”那人回道。
“是哪国的子民?”
“呃……大晋子民。”
“既是大晋子民,受朝庭管制,为何说与官府没有瓜葛?”
“呃……哦,恕我汉话不精,应是往来甚少。”
“羌寨既在晋土之内,羌民既为大晋子民,自是要受官府管辖,受国法制约,我等受府衙之命,专务辑贼拿盗,维护一方百姓之安宁,职所肩者为国家之法,朝庭之政,你羌寨不过数十尔尔,户不过千余,口不及万,头人仍是自命,非朝庭所委,不过一平民而已,我以国家干吏问询非官之民,可有资格?”
那人显然被李特的义正严辞所震慑,想了想,确也无可反驳,就松了倒背的双手,在胸前一揖,道,“其实,我们头人也是经官府认可,许以世袭的。”
“据我所知,官府认可时,你家头人辖寨五座,不过行里长之职,十数年间,通过强凌他寨,杀戮侵夺,不断兼并,才扩充至现今的二十余寨,其间置国家之法于不顾,视朝庭之规如不见,残杀同族,其罪何其巨恶,然而朝庭爱民,以羌民未经王化,姑且以柔怀之,以德容之,期以自醒,故不予追究,然而做奸犯科愈发肆无忌惮,刑案倍出,同族相残不算,还侵扰汉民,致使一方百姓难安,罪责如此,官衙何可不问?民讼与官衙,官衙自当为民做主,秉公纠察,问询至此,有何不可?”
李特一番话犹如雷霆,使满堂人震惊,有不懂汉话的暗向旁人打听,听过后,也是惶惶不安。
与李特对话那人强笑了笑,再一揖,用柔缓的语气道,“在下石冲,为羌寨总理事务,头人今日微有不适,故由在下先在此接待诸位,头人稍后才能过来。”
石冲向旁边一寨兵指手,道,“为客人搬个座来?”
寨兵搬来一凳,置于豹皮座的斜侧,李特也不客气,就坐了上去,毛旦、杜新分左右站立两侧。
忽左侧人群中有人大笑,随着笑声,一个体形肥硕的老者迈步出来。
“你说的那些道理,咱也不懂,咱只知道,羌人有羌人的规矩,你来查什么,问什么,是你的事,咱管不着,可是,入得咱这羌人寨子里,纵使你是县郡州府的大老爷,也得尊重我们的规矩,否则,我们羌人不服,我们不服,你什么也别想得到,就算来了千军万马,也没有用。”
“若是肯服呢?”李特问。
“你不必问,也不必查,你想要的我们尽都给你。”
“可是当真?”
“羌人直性,说话算数。”
李特向老者拱拱手,“老先生怎地称呼?”
“纳碌纳吉。”老者回答。
石冲道,“他是我们羌寨里最勇的勇士。”
纳碌纳吉摆摆手,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年纪大了,老了,新的勇士一个个都长起来了。”
李特立起身,郑重地施了一礼道,“失敬,失敬,老英雄刚才说要遵你们的规矩,不知是什么规矩?”
纳碌纳吉道,“这里是豹堂,看看,那里就有五只豹,我们羌人在山里捕猎常常会遇到豹,遇到了就要打,打豹首靠弓箭,弓箭不及,就要用叉矛,叉矛不及,剩下的就是力搏,具备这三种能耐的,就是勇士,我们羌人钦佩勇士,只有勇士才配见我们的头人。”
李特扫了一眼满堂人,道,“老英雄的意思是,要我在这里试一下箭,练一下矛,角一下力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