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 夜『色』渐浓。
星罗棋布的天幕悄无声息地张开了一个口, 带着森冷寒意的风从空间的缝隙中吹进来,漫天的星辰只沾了个边, 星光都往下暗了几度。
厚底的木屐踩在高空里,黑『色』的和服下摆被风吹得向后卷去,衣袂翻飞间外来者低沉的声线散落在夜空里。
“任务已经交代清楚了, 时间不多, 立即行动。”
他身后穿着统一黑『色』和服的人闻言齐刷刷低下头, 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如同黑暗中沉默的杀手一般,身形一闪, 四散消失。
庭院里似乎起雾了。
房间的大门闭合着, 丝丝缕缕的雾气从门缝往房间里钻。屋子里的空调低声运作,隔着一扇门,门里温暖如春, 门外天寒地冻。
奔波了一天, 屋子里的人都睡着了, 一片静谧中只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就在午夜刚过的时候, 睡在房间中央的银发萝莉突然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她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起身的动静顺带惊醒了睡在另一侧的人。
“唔……小弥?”
泽田纲吉的半拉意识还沉没在梦境里, 口里『迷』『迷』糊糊地支吾了一声刚翻了个身准备伸手去揽自家妹妹,房间的床头灯突然亮起, 柔和的灯光洒了他满脸。
睡在另外一边的白兰收回按在开关上的手指, 歪了歪头, “弥酱?”
他显然也是刚刚被泽田弥起身的动作吵醒的,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透过眼睫的目光却异常清醒,仿佛他刚刚没有睡觉一样。
小萝莉没有吱声,她的目光注视着房门的方向,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从被窝里爬出来,“哒哒哒”地跑到门口,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乳』白『色』的雾气水流般涌进门,被子被掀开的泽田纲吉被冻得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灵魂归位后的零点零一秒里囫囵个把刚刚的场景搬进脑子,他下意识地就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双脚往床边的鞋子里一靸,紧跟在自家妹妹身后就追了出去。
“小弥,等等我,怎……”
泽田纲吉原本想问“怎么了?”,但是前面那个音节刚出口,后面的话就被他自己震惊地咽了回去。
不需要再问怎么了,眼前的场景已经自己告诉了他答案。
他们住的房间临靠走廊,开门就能看到走廊另一端的庭院。院子里古树青石寒池一应俱全,景致非常美。此时此刻,那些旅馆主人精心设计的景观全都被隐没进了浓浓的雾气里,就好像有谁大手笔地往这个空间不小的庭院里灌了一地的干冰凑出一个仙气缥缈的舞台布景。充斥庭院的浓浓白雾仿佛有重量似的,全沉在底下,越往上反而越淡。于是泽田纲吉得以顺着白雾落下的方向一路往上,看到了清晰依旧的夜空。
然后他的眼睛就倏然睁大了,表情就跟看了十几年奥特曼打小怪兽的特摄片,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穿进了片子里那倒霉的东京成了一个光荣的围观群众一般。有那么一瞬间,泽田纲吉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还没醒。
天幕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
不是比喻不是修辞,泽田纲吉对着自己三十分的国文试卷发誓,这句话就是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平铺直叙的陈述句。就好像他们生活的世界是一个盒子,而天空上坠着星月的夜幕是盖在盒子上方的幕布。现在这块幕布被人从外面用暴力手段撕扯开,为了防止撕口闭合,两只巨大的类似人类的手扣在开口处把它往外撑着。只不过那双手的结构只剩下了白骨,连带着从开口吹进来的风似乎都带着一种阴森森的死气。风过之处,遍布天空的星辰像是在寒风中勉励支撑的蜡烛,星光忽明忽暗地挣扎来去,最终还是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只剩下天幕中心最明亮的月亮还在狼狈地兀自坚持着。
泽田纲吉看着天空中的场景,森然寒意不断地从心底往外冒。那双从外面伸进来的手像是爬出地狱封印的恶魔,他此刻甚至不知道那双手是完好的人类的手的样子还是如今这种白骨的形状,哪一种更为悚然。
他哑然失语了好一会儿,半晌才从喉咙缝里憋出一句喃喃。
“那到底……是什么……”
这句话开口之后泽田纲吉好像终于扯回了被震出体外的半拉意识,他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声音里的焦躁惶恐『迷』茫混成了个『乱』七八糟的调『色』盘,连语言组织系统都出现了阶段『性』的紊『乱』。
“小弥,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天上……哇,小弥你怎么没穿鞋就跑出来了,冷不冷”
大概在这个中央处理器加速过载的时候,泽田少年浑身上下唯一运转正常的只剩下了那根□□依旧的属于妹控的神经,因此导致他在『乱』七八糟语无伦次地混『乱』了半天之后,眼角的余光瞥到自家妹妹光溜溜地踩在木质地板上的脚丫,忽的就返归了本质。
然后他就倏然镇定下来,连手都不抖了,视天上的奇幻大片如无物,转身准备回房间给自家妹妹拿鞋子。
泽田弥略显无奈的目光下,棕发少年刚一转过身,就被迎面扔过来的一件羽绒衣罩住了脸。他手忙脚『乱』地把那件厚厚的羽绒衣从脑袋上扒拉下来,回过头就看到背对自己蹲在自家妹妹面前的白兰。
修长的手指扣着羽绒衣的拉链拉到顶端,又往后拨出来塞在衣领里的长卷发,白兰杰索从地上抱起再次被他裹成了一个球的小萝莉,瞥了一眼身后还没回过神因而显得有些木呆呆的萝莉的哥哥。
“纲吉君,你不冷吗”
“啊?啊!”
先后两声“啊”声调完全不同,泽田纲吉浑身一抖,被穿堂而过的寒风吹得一个激灵。深夜的寒意顺着脚踝往上一路爬到他的中央处理器,毫不客气地浇下一盆掺着冰渣子的冷水,瞬间将他冻回了正常。
回过神的泽田纲吉立马手忙脚『乱』地将自己裹进衣服里,一边还不忘牙齿打颤地接上了自己半分钟前的疑问。
“白,白兰……天上那个……”
“啊,看到了。”
白兰杰索把小萝莉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仰起头,额前垂下的碎发被穿堂风吹得飘起了几缕,长长的眼睫漫不经心地掩下了瞳孔中倏然涌动的暗流。他声音平静,也不知道是对谁说道,“还真是大手笔啊。”
从泽田弥拉开门跑出来到白兰杰索的话音落下,也不过过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们房间右侧的客房门被“吱呀”一声拉开,被门外的动静吵醒的赤之王大人满脸不耐烦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头顶的『乱』发支棱着,随意穿着件t恤和长裤连外套都没有披,周身的气压低得像只被吵醒的睡眠不足且有起床气的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