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味道从空气里漫过来,这种环境难以想象居然还有活人。然而的确是有的,除了他们这几个无聊地上来打探事情以外的其他的人。
伏见的手从她眼眶外撤下来了,门楼上杵着一小片火光,不足以照亮全部的位置。所以大片的尸体被隐藏进了阴影里,高低起伏地永久沉默着。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在墙角,里面的人不仔细看看不到他们,但他们却能够将火光范围内发生的事情收入视野。
大片大片的尸首堆里蹲着一个人,一个又瘦又小的老妪,穿着棕『色』的衣服,右手擎着一片点燃的松明,另一只手抓着一把又黑又密的头发,惊慌失措地被按在地上。按着她的那个人就是方才冲进来躲雨的家将。
“老实交代吧,你在做什么?”
“拔,拔了这头发,去做假发。”
摇曳的火光下,家将的脸显得非常阴郁。老妪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厌恶的目光,哆哆嗦嗦地解释着。
“这些人,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所以他们活该。那边的那个女人,将蛇切成四寸,晒干了,说是干鱼,拿到带刀的营地里去卖。如果没有发生瘟疫,现在还在做这样的事吧。大家都是这样的,不做就会饿死。我不觉得这是恶事,这个女人也不觉得,没法子才做的。她知道的话,也会原谅我的。”
随着那老妪的话,一股渗人的寒气从脚底上升起来,几乎要一直通往人心里。泽田弥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取暖一般轻轻往伏见的方向靠了靠,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被抱得紧了一些。
“的确,这样吗?”
家将低着头把刀收入了刀鞘,叹息一般说着。
泽田弥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啊……要变成妖怪了。”她小声嘀咕,而且没有被其他人听到。只有抱着她的伏见感觉她好像说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什么?”
“那个人,要变成妖怪了。”
随着那个老妪慢吞吞的,像□□一样的声音,整座城楼上被尸首堆积出来的晦气和阴气暴风一样席卷过来,没入了那个即将变成妖怪的人身体里。在泽田弥的视野中,属于那个人的灵魂火焰慢慢地渗进了一抹黑气。然后,像墨水滴入了水杯里,火焰顷刻间被染黑,张牙舞爪地躁动起来。
与此同时,那拿着刀将老妪『逼』在地上的家将一把捉住了老妪的衣襟,咬牙低吼道,“既然这样,那我剥了你的衣服,你也不要怪我,不这样的话,我也得饿死啊”
话音刚落,黑『色』的角从他头顶长了出来,他脸上的脓包溃烂成凹凸不平的斑点。几乎只是转瞬之间,拿着刀的家将已经褪去了作为“人”的样子,被他拽起来的老妪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那张可怖的脸,蓦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形的尖叫。
『药』研几乎条件反『射』地拔出短刀挡在了伏见和泽田弥身前,目光倏然警惕,“伏见君,请带着大将后退。”
伏见猿比古也反应很快地把小萝莉放下,一手按上刀柄,扔下一句,“自己开结界。”
然而他们警惕的方向都不是那个快要变成鬼物的家将。几乎在『药』研的短刀出鞘的同一时间,一道锋利的风声发出划破空气的爆鸣,寒光闪过,从窗口的方向直『射』过来狠狠钉在了门楼的墙面上。
无论是大吼的家将还是尖叫着的老妪,全都呆住了。家将变成的鬼物僵硬地松开手,任由老妪滚落回了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出几丈远。他黑『色』的爪子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角,然而爪子尖轻轻一碰,一边的鬼角就像没立稳一般掉了下来,还没落地就在半空中变成飞灰不见了,另外半截的切面平滑又整齐。
家将变成鬼的过程被打断了,他哆哆嗦嗦地看向窗口出现的那个人影,脸上爬满的黑『色』疙瘩慢慢褪去『露』出了他属于人的,惊恐至极的眼睛。
“你,你是谁?”
窗外昏暗的光线将男人半倚在窗边的身影勾勒成一张线条利落至极的简笔画,被火光照亮的半张侧脸潇洒俊逸,眼角一小片若隐若现的妖纹,额前垂下来的碎发下半遮半『露』出一双淡金『色』的眼瞳。
男人懒洋洋地偏过头,似乎无奈又有点好笑地说,“喂喂,既然都决定要当妖怪了,连我都不认识就太失职了吧。在京都的话,小心混不下去啊。”
“京,京都,妖怪?”
家将先是语无伦次地重复了几遍这几个词,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睛倏然睁大。
“你……您,是奴良组的……”
“啊,明白了就可以退到一边去了。”奴良组的总大将,奴良滑瓢抬起下巴懒洋洋地点了点就直接把家将掠了过去。他的目光看向转角处楼梯方向的那片阴影,唇角轻轻勾了勾,“那一边的诸位,可以出来了吧?”
空气中有几秒钟的沉寂,然后,一个穿着蓝『色』军装的少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紧接着,是穿着深『色』和服手指还搭在腰间长刀上的黑发少年。当奴良滑瓢的目光落在最后走出来的人身上时,眼睛蓦地睁大了一下。他干咳了两声,『揉』了『揉』鼻子,撇过头去,用其他人听不到的音量小声嘀咕着,“真是,虽然之前就听说了,可是,真的是个小孩子啊……”
披着银『色』长发的小女孩走出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仰起头看向他,“你是谁?”
“奴良滑瓢。”
奴良组的总大将随意地回到,然而话刚出口,他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微微一愣,“啊,失算了。”
在『药』研和伏见猿比古警惕的目光中,坐在窗边的男人起身跳了下来。他理都没有理因为他的接近愈发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家将,老妪手里的松明掉到了一边“滋滋”燃烧着,他大摇大摆穿过这片火光,然后,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了下来,正好踩在他们警戒线的边缘。
“喂。”奴良滑瓢蹲下身,看着几步之外的小萝莉歪了歪头,“小家伙,你是阴阳师?”
泽田弥眨眨眼睛,点头。
“可是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
泽田弥懵懵懂懂,再次点头。然后她就看到面前的男人薄唇微挑,煞有介事地拖长声音叹了口气。
“那可怎么办好呢,阴阳师大人……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啊?”
泽田弥懵『逼』地继续点头。点到一半……咦?
咦咦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