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称为老祖的人虽然性子喜怒无常,但起码还算守信。在确保奉明会保护盛独峰不受到伤害后,立刻将身体的控制权又还给了盛独峰,将拓跋凤的生死交给盛独峰去决定。
“唔……”随着双瞳中的血色逐渐散去,盛独峰自己的意识也逐渐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而他清醒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自己踩在脚底下、可怜巴巴的拓跋凤。
盛独峰将身体交给那张大嘴后,他自己的意识只是昏睡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失忆,自然不会忘记他与那张大嘴的交易。现在见拓跋凤被擒在脚下,自然而然的以为是交易成功了。一时间,愤怒、狂喜、仇恨等复杂的情愫如江海般的淹没了他的理智。拓跋城等人失算了,先前的“盛独峰”虽然残暴,但多少还能听得进人话;而现在被怒火所吞噬的他,一见到仇人,脑子里除了报仇,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拓!跋!凤!!”盛独峰咬牙切齿的收回惊寒,一手拔下了插在头上的银雀,另一只手猛地揪住了她的头发,迫使她不得不屈着头仰视自己,“当年在洛阳,我和行知师兄拼了命的去救你,差点丧命!带你回到无妄台后,我们也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照顾!什么好的都是第一个想到你!就是最后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我也一直在想方设法保住你的性命!你说说,我们何曾对不起你过?!”
“可你呢?你是怎么报答我们的?我被你诬陷进了玄玉搂,三年不见天日!行知师兄也因你被关进了水牢,他这辈子都让你给毁了!燕师姐……燕师姐她甚至都不认识你,你也狠得下心去杀她?!你他妈的是人吗你?啊?”
“今天……我就要用师姐生前遗物,送你下去给她磕头赎罪!!”盛独峰越说越激动,越激动握着银雀的那只手就越颤抖,说到最后,竟要直接用它取了拓跋凤的性命!一旁的奉明和拓跋城见状,急忙异口同声的出言阻止:
“独峰!且慢动手!”
“盛少侠!手下留情啊!”
“……师尊?”盛独峰手上一顿,有些疑惑的抬头望向奉明。奉明轻叹了口气,当即将拓跋城以全洛阳百姓的性命为交换、换他和拓跋凤平安离开的事情尽数告知给了盛独峰。末了,奉明带着安抚的口吻劝道:“独峰,为师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但为师……还是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杀一个拓跋凤固然解恨,但若因此害了全洛阳的百姓,我等……皆是千秋罪人啊。”
“是啊盛少侠!今日你不过是放了舍妹一命,救得却可是全洛阳的人啊!”拓跋城连忙点头附和,“盛少侠心怀仁义,数万万洛阳百姓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怎能视他们于不顾呢?”
“师尊,你当真希望,我放了拓跋凤吗?”盛独峰没有去理睬拓跋城,而是带着一丝希冀的目光望向奉明。在盛独峰的注视下,奉明微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呵……呵呵呵,魔教真是好手段啊,”随着奉明的默认,盛独峰眼中最后的希冀也逐渐消失了。苦笑数声后,盛独峰一脸落寞的抬脚松开了对拓跋凤的禁锢,“拓跋凤,也许你今日命不该绝吧。走吧,再容你多苟活一段时间。我今日杀不了你,但总有一天……我必用你的血,祭我师姐在天之灵!”
“你给我好好记着!那一天,不会太迟的!”
面对盛独峰的恐吓,拓跋凤不敢多留,赶忙连滚带爬的逃到了拓跋城身后。见妹妹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拓跋城这才重重松了口气。当即从怀中摸出一纸折好的配方,远远的扔在了盛独峰脚下:“多谢盛少侠手下留情!解药配方在此,你尽管拿去救洛阳百姓吧!”
“足下堂堂魔教至尊,应该不会拿假的药方来诓骗我吧?”盛独峰弯腰捡起配方,打开随意扫了两眼,心中便已经有了数。
“我等兄妹人未离山,哪敢用假的来骗你们?”拓跋城顿了顿,又转向奉明,“奉明,既然配方已经给你们了,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当然可以,”奉明点点头,十分爽快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老衲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们,自然不会食言。你们且安心退去吧,不会有人阻挠你们的。哦对了,顺带通知你一声,老衲即日会亲自下山一趟,处理一下你在洛阳城中的诸多耳目,如果你不想他们有事,就尽早撤了吧。否则,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多谢提醒!告辞了!”拓跋城面皮抖了抖,铁青着冲奉明和盛独峰拱了拱手。随即便不再多言,打横抱起拓跋凤,头也不回的就向山下走去。其他朝天盟的喽啰们见自家老大都走了,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呢?当下赶紧手忙脚乱的救起杨怀风,跟在拓跋城屁股后面灰溜溜的离开了无妄台。
“独峰,如果不好受,就喊出来吧,”见盛独峰还在死死地盯着拓跋城等人消失的地方,奉明慈祥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今天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你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师尊……”盛独峰慢慢低下了头,“这世间,当真有天道、有因果报应吗?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作恶之人,老天爷却还会饶过他们呢?”
“那得看你怎么想了,”奉明悠悠说道,“你觉得有,那便是有;你觉得没有,那就是没有。天道是这个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可以不信,但一定要心怀敬畏。它其实一直在注视着你,注视着你的命运。你只看到它饶过了拓跋凤,却没有看到它真正的良苦用心。那就是——它想让你,做你自己的天!”
“做我……自己的天?”
“是,佛像无口,难言世间善恶。在很多时候,真正影响到一件事情发展的,其实是我们自己。即所谓的‘念’,”奉明耐心的解释道,“一念之间,可裁万人生死,也可定千秋万世之业。你今日为了洛阳百姓,放了拓跋凤,看似是造化弄人,但你可曾想过,有多少平凡人家,因为你这一决定,而免去了灭顶之灾?”
“天道其实早就在帮你了,它给了你一颗善良的心,让你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也许你现在感觉不到,但等你看到那些因你而活下来的百姓后,我相信,你会消除心中那‘苍天无眼’的错误判断。”
“……我明白了,”在奉明的劝释下,盛独峰眼中的迷茫豁然开朗,“天道并不是什么实际的帮助,而是指路!在它的指引下,我才能去走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路!多谢师尊替弟子指点迷津!”
“明白就好。说起来,你不应该再叫我师尊了,”见盛独峰重新打起了精神,奉明也欣慰的笑了,“虽然今日之后,你和行知的冤屈必会得到昭雪。但你被剥夺无妄台弟子身份,却是开庙会审时就已经定下来的事情,更改不得。不过……这样也许对你更好。你还很年轻,想要有所成就,老呆在无妄台是不行的,你必须要去见识见识这个世界。”
“师尊,您……这是要赶我走?”盛独峰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奉明,他敏锐的从师尊话语中,察觉出了离别的味道。
“不,独峰,无妄台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也永远是你的家人。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看我们,”奉明脸上浮起一丝温和的笑容,“离开,不代表永别。无妄台只是你生命中的一站罢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留恋。”
“现在,去敲响那边的铜钟吧。那是我无妄台的浩然之钟,敲响它,大声向天下人宣告……属于我们的胜利!”
“……遵命,奉明大师。”
震惊武林的无妄台之战就此落下帷幕。此战的过程和结果让许多人都错愕不已,原本被定为魔教内应的盛家堡少堡主盛独峰,不仅救下了重伤的岚慧大师,还协助奉明大师击退了魔教教主。更了不得的是,最后他还从魔教教主手中夺回了治疗洛阳毒蛊的解药,解救了数万万无辜生灵。这让洛阳百姓们在惶恐之余,纷纷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盛少堡主感恩戴德,就差立碑刻传了。而盛独峰的名字,也从此时,开始慢慢走入世人的视线之中。
当然,这一切,自然都是奉明和无妄台在暗中积极宣传的功劳。
此战,不论是朝天盟,还是无妄台,损失都极其惨重。无妄台四阁八堂元气大伤,十不存五;岚慧大师、商鸣鼓等高手重伤,短时间内无法痊愈;而朝天盟这边同样也不好受,盟主拓跋城负伤,长老小毒狗重伤,左护法阴骨师战死,洛阳分舵被毁,从总舵带来的三百余精锐,最后平安回去的不过六十余人。这场战争在让世人们争相论道之余,还有一丝丝的恐慌——如果连无妄台这种庞然大物,都只能和魔教打个两败俱伤的话,那其他正道势力,该怎么和魔教抗衡呢?
外界的纷扰并没有影响到无妄台上的盛独峰,虽然已经不是无妄台中人了,但盛独峰依旧可以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无妄台。而且,鉴于他在大战中对无妄台所作出的杰出贡献,奉明大师特意在庆功宴上当着众人的面替他平了反、免除了所有惩罚。至于岚慧大师等人,自然不会再与他为难。一切皆大欢喜。
至于贺九燮等人,盛独峰也在暗地里找奉明大师将他们给保了出来。这些毕竟是他日后远上西北的主要力量,哪能留在玄玉搂里?当然,如果他们在外面再犯了什么事,那所有恶果都将由盛独峰一人承担。
处理完了这些琐事后,盛独峰便准备上伯玉阁去找曲灵歌了。不知为何,盛独峰总觉得曲灵歌有什么大事在瞒着自己。虽然她答应战后会给自己一个解释,可直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主动来找过他。对心上人的挂念迫使盛独峰不得不主动出击,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曲灵歌没找到,岚慧大师却把他给扣下来了。
“嘶……小子,你这身寒功可真不赖啊,”岚慧一脸满足的趴在卧榻上,感受着从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凉爽,忍不住舒服的叫出了声,“要我说,你也别去其他地方乱闯了。就留在无妄台做个郎中,没什么性命之忧,挺好!”
“……岚慧大师,我已经把药方什么的开给您了。像换药这种事情,您请别人做不也一样的吗?”盛独峰现在十分难受,一边要摸索着替岚慧上药,一边还要确保自己的眼珠不乱动。因为只要他稍微往下一瞟,就能看到岚慧那光洁如玉的后背,“您先前不还嫌男女有别吗?怎么现在又看得这么开了?”
“冰敷太麻烦;直接换药,我手下那些徒弟们手脚又不知轻重。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岚慧瞥了眼盛独峰那憋屈的模样,忍不住调笑道,“怎么,先前救我的时候,你不是挺放肆的吗?怎么现在又那么不情愿了?”
“那是两码事,当时情况紧急,晚辈不得已而为之,”盛独峰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按了下岚慧后背的伤口,疼得后者一阵龇牙咧嘴,“趴好了,别乱动。”
“……你就不能语气好点?”岚慧带着一丝委屈的口吻埋怨道,“先前的事……对不起嘛!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诬陷你,我有眼无珠行了吧?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你尽管提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我……我愿意补偿你。反正我身上都让你……”说到最后,岚慧的脸颊上竟升起了两团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