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怎么可能!我就随便问问。不方便就算了吧,反正我也不是太想知道。”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盛独峰立刻吓得连连摆手,不敢再细问。
“我逗你玩儿呢!看你吓得那样子,”狄青盯着盛独峰看了许久,直盯得他全身发毛。突然,狄青嗤笑一声,“辽人奸细要都像你这样,那咱们大宋早就高歌北进了。我做的虽然是公事,但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告诉你也无妨。你可知道,甘州地界有个人称‘锦面虎’的应非枭吗?”
“应非枭?那是谁?”盛独峰奇怪的问道。
“……是了,你并非本地人,自然是不知情的,”狄青歉意的笑了笑,“应非枭,原籍不详,没有向官府报备过,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大宋子民。早年间,他是专门做商旅护卫的,和妻儿老小就定居在甘州附近,会说回鹘话,也会说汉话,是个本分守几的人。早年间,因为大宋想要联合回鹘、吐蕃牵制党项人,朝廷便命逢渠将军带了一些军队进驻甘州附近。一来以示和回鹘同仇敌忾之情;二来,也是为了威慑党项人,令其不敢轻动。咱们白天遇到的那些败类,就是那逢渠的手下。”
“但这个逢渠……唉,说实话,朝廷在选将上,有时候的确欠些考虑,”说到这儿,狄青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白天那文定六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为将者不是什么好东西,怎能带出好兵来?更何况,这里不是宋土,所以那些败类们更是气焰嚣张,回人、宋人全都受过他们的欺负。而回鹘可汗又因为要依仗我大宋,不敢随意问罪。所以遇到这种情况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倒霉的,还是那些无辜百姓啊!”
“那应非枭,是不是因为这些败类……”说到这儿,盛独峰已经能猜到个大概了。
“不错,逢渠为了升官,曾纵容自己的手下扮作响马,暗中屠灭了四五个偏远村庄。用当地百姓的首级去向朝廷请赏。而应非枭的家眷,也就是在那时,被屠杀殆尽的。”
“应非枭本人当时并没有在家,等他回家后,才发现邻里乡亲、妻儿老小早已被杀绝。一连转了几个村子,发现都是如此。那时,侥幸苟活下来的几户人家才告诉他,这些……到底是何人所为。”
“应非枭愤怒不已,召集了残余的民户们,准备去甘州府状告那些兵匪。可……唉,原本证据确凿的案子,却被一拖再拖,最终竟被拖成了悬案!不了了之。”
“那些兵匪真不是个东西!”盛独峰愤愤不平道,“那可是好几个村子的人命啊,回鹘当真就不敢管?”
“如何敢管?”狄青苦笑一声,“兄弟啊,这里是边陲,不是中原。每年死的人多了去了,几个村庄,你觉得挺多,但层层上报后,在朝中那些大人们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每每想起,我都忍不住感念,要是曹公还在西北坐镇,何以至此啊。”
“后来,应非枭便带着侥幸活下来的乡亲们上山造反了,公然与大宋、回鹘为敌。短短半年的时间,便已召集了数千喽啰。眼看事情闹大了,朝廷才准备出手处理这件事。”
“就该如此!”盛独峰猛地一拍大腿,朗声道,“当今天子虽然年轻,但毕竟不是昏庸之主!只要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给查清楚了,然后再严惩恶犯,还那些百姓们一个公道,应非枭等人肯定会主动下山请降的!”
“你想错了,”等盛独峰说完,狄青才慢慢的给了他当头一棒,“朝廷下的旨意不是为他们沉冤昭雪,而是出兵平叛。”
“出……出兵平叛?”盛独峰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这叫什么理?本来错的就是那些兵匪们,这些百姓本都是善良之辈,不得已才被逼反的!现在朝廷不帮他们沉冤昭雪,怎么还要消灭他们呢?”
“辽人善战,党项人狡猾,现在已经不是太祖时期了,军中怯懦之辈甚多,不敢去与他们去相争,但却又个个心心念念着升官发财。自然要从这些百姓们身上下手!”狄青愤怒道,“那些被逼反的百姓如何与装备精良的官军相斗?杀他们易如反掌,这军功来的也易如反掌!你说,他们是愿意提心吊胆的去杀辽人、党项人,还是愿意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真是一帮活畜生!”盛独峰也忍不住骂道。但骂完后,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狄兄,那你此来的任务,莫不是……”
“没错,我是来替上峰勘察敌情的,”狄青点点头,“依我这段时间的明察暗访来看,这应非枭虽然呼啸山林,公然反抗朝廷,但却是个响当当的好汉。不仅从来不滥杀无辜,而且还主动保周边百姓太平,不让他们受欺负。就算杀人,杀的也是那些作恶多端、欺男霸女的狗官和贵族。若非上差所谴,我真不想和这种人为敌啊!”
“原来如此,”盛独峰心说怪不得先前陈倩说有个好汉保着他们,感情说得就是应非枭啊!这种人杰,的确不该就此被污杀。想到这儿,盛独峰又问道,“那狄兄打算怎么办?既然你不想他死,一定想好了妥善的计划吧?”
“嗯!余兄弟也不是外人,说与你听也无妨。那应非枭藏在甘州北城外的祝龙山上,祝龙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想要见到他,只能智取,”说到这儿,狄青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害怕隔墙有耳,“我想亲自去一趟祝龙山,直面应非枭,劝他不要抵抗天军,而是带着那些苦难百姓们连夜逃往他地。这样一来,虽然有些窝囊,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好计策!眼下什么都是虚的,保住那些百姓才是重中之重!可是,狄兄,你毕竟有官家身份在身,那应非枭恐怕不会信你啊,”盛独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毛遂自荐道,“要是狄兄信得过小弟,小弟愿随狄兄一起上山去!”
“不行!”狄青想也不想的就决绝了盛独峰,“余兄弟,你没必要趟这浑水,你就安心……嗯?”
话还没说完,狄青就突然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道:“狼嚎声?这周围怎么会有狼?”
“什么?狼嚎?”盛独峰急忙竖起耳朵去听,果然听到了阵阵恐怖的狼嚎声,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大,就像……一群狼正在向这里包围!
“余兄弟,你在这儿等着……不!你跟我来!快!”说罢,狄青也顾不上其他了,抓起盛独峰就急匆匆的向外跑去。
快步来到楼下,盛独峰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李寿等人也聚集在了楼下,还有大约四五十名手持利刃的大汉,正满脸警惕的守着这个客栈的里里外外。而陈掌柜父女,此时却是不知所踪了。
“你们也听到了?”见狄青和盛独峰下来,李寿冲他们招了招手,“这狼嚎声非比寻常,我有预感,这应该不是一般野狼,而是一群受过专门训练的杀人恶兽!有人在暗地里操纵着它们,有目的的向这里包围。”
“专门受过训练?我怎么就听不出来呢?”狄青迈步上前,手中长枪一挑,直指李寿的咽喉,“阁下耳朵如此神奇,‘李寿’这个名字,如何配得起阁下?你到底是谁?那些人是不是冲你来的?!”
“你怎么能确定,那些人就是冲我来的呢?”李寿不慌不忙的拿手指推开了长枪,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盛独峰,“难道就仅凭一个假名字?呵,这里用假名字来掩饰身份的,可不止我一个啊。你说是吧,余兄弟?”
狄青疑惑的回头看了眼盛独峰,眸中不禁闪过一丝异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对……对了,陈掌柜他们呢?”盛独峰心中一惊,急忙扯开了话题。
该死,为什么自己的假名字被识破了?难不成是喝酒的时候……
“放心,我安排他们去和我夫人住一起了。男人流血打仗,女人和老人得回避!”李寿甩了甩手腕,脸上已是滔天战意,“二位,私事回头再说吧!眼下,跑是跑不了,这村子周围都是平地,在平地上和狼群赛跑,无异于自杀!我刚刚看了看,这客栈还算结实,咱们就先靠着它守一夜,等天亮了,再图他法!”
“好,怎么守?”狄青从盛独峰身上收回了目光,虽然不怎么情愿,但他也知道,此时大家必须同仇敌忾,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后院有一个小门,我虽然安排了些人手,但如果敌人从后面包抄的话,那点人是万万不够的。就麻烦二位去守那里吧!”
“明白了,余……小兄弟,咱们走!”狄青十分干脆的应了下来,拉着盛独峰便向后院奔去。
等盛独峰和狄青消失后,李寿才从侍卫手中接过宝刀。盯着如镜子般光滑的刀身,李寿面目逐渐狰狞起来:“拓跋城……你个狗杂种,还真他妈敢派追兵来杀老子!居然还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狼贲,真是看得起我啊!”
“不过,今天老子就让你们睁大眼睛瞧瞧,我李元昊,可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