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烟的身体缓缓的倒在了床铺上。窗外,墨蓝色的大海发出了剧烈的咆哮声。可是,她却听不见窗外巨浪的翻滚和咆哮了。她彻底的醉了。混沌的世界里,没有了焦虑,痛苦,迷惘和挣扎……
在香港的码头上,春霖和春曦正冒雨搬运着水泥。俩人的脸上沾着泥水,头发上不停的往下落着雨水和汗水。可是,俩人还照旧忙碌着。在那堆苦力里面,两个人的身影已经被淹没了。没有人会知道俩人真实的身份。
春曦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他听到远处的海面上传来了轮船的呜咽声,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他额前的长发遮掩了眼睛,湿漉漉的雨水和汗水频频的滴落着。那不过是一艘巨大的客轮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春曦却归心似箭。他算着日子,还有多少天就能结束这苦力的生活,坐上回上海滩的轮船。
就在他分神的功夫,不远处传来了工头的喝骂声。春曦急忙集中精力,咬紧牙关,把脚下的一大袋水泥举起来、扛在了肩膀上。那袋子沉甸甸的水泥立即压弯了他的脊梁。春霖正扛着一大袋的水泥往前走着。可是,他的脚底下一滑,随即便跌倒在了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春曦扛着厚重的麻袋,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来到春霖的身边,他放下了肩膀上的水泥袋,喘息了几口,拉住了哥哥的胳膊。春霖坐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用手抹着脸上湿漉漉的汗水和雨水。
他喘息了几口,扶着春曦的胳膊站起身,随即又咬牙扛起了那只沉甸甸的麻袋。兄弟俩人相互搀扶着,朝着远处的那辆卡车走去了。卡车旁边站着一个胖老板。他正打着一把黑色的打伞,催促着苦力们赶快搬运水泥。
春曦和春霖来到了卡车边,把肩上扛着的水泥袋送到了卡车上。俩人又回到了货船边,继续搬运沉甸甸的水泥袋。
那艘巨轮已经靠岸了,甲板缓缓的放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旅客们熙熙攘攘的出来了。码头上顿时热闹了起来。那些淋着雨的小贩们纷纷的涌上前,兜售着各自手里的特产。
洋车夫们骑着洋车、争先恐后的来到了近前。他们一叠声的吆喝着,纷纷的抢着客人们。
码头上巡逻的巡捕们吹着响亮的哨子,呵斥着那些商贩们和洋车夫们。
春霖扛着一只沉甸甸的水泥袋走在前面。他走到了卡车边,把那只硕大的水泥袋送到了卡车里。春曦的嘴里叼着一根劣质香烟,肩上扛着一只水泥袋,也朝着卡车的方向走去了。可是,他看到了前面凄迷的雨水里显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一刻,他不由得愣住了!
那人竟然是苏细烟!
在那条颀长的、笔直的、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她穿着时髦的大衣,举着一把墨绿色的雨伞,手里拎着一只小皮箱。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像是中了定身法似的。她的身边是浪花奔涌的大海。浪花打湿了她脚上的那双棕色的皮靴。她定定的看着狼狈不堪的春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春曦把肩上的那只硕大的水泥袋放下了。他吐掉了嘴里的那只劣质香烟,摇摇晃晃的直起酸疼的腰,眼瞅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苏细烟。
过了一会儿,工头看到了春曦,不由得咆哮了起来。春曦弯下腰,可眼睛却照旧看着细烟。他吃力的扛起了那只硕大的水泥袋,压在了肩头,随即便挪开步子,朝着卡车的方向走去了。
他脚上的那双皮鞋已经裂开了口子。他的袜子早都已经破了。他的脚趾头从破口里伸了出来。每往前走一步,皮鞋里都发出了吱呀的声音。那双皮鞋里早就已经灌入了冰凉的雨水和海水。
细烟的嘴唇被冻的青紫。她眼瞅着春曦的艰难,丢下了手里的雨伞和皮箱。那把雨伞被海风吹的滚动了起来,一直滚出去了很远。细烟凄凉的喊叫了一声,迈开步子冲到了春曦的跟前。
她和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她没命的跑着,可觉得自己已经跑了很长时间、可还是没有跑到跟前。
春曦再次停下了脚步。他的脊梁已经被水泥袋压弯了。可是,他却抬起眼,看着细烟朝他一步一步的跑来。他想起了那次在欢喜月戏班子里的情境。当时,曹太太正威逼细烟在文契上签字。春曦从外面跑了进来……一步一步的朝着细烟的身前跑着……
如今换成细烟朝着他的身前跑来了……
细烟终于跑到了春曦的身前。她喊叫着,拼命的抓扯着春曦身上的那只硕大的麻袋。可是,春曦却死活不肯放下来。他照旧紧咬牙关,扛着那只沉甸甸的麻袋。细烟像是疯了一样,喊叫着,抓扯着。后来,她干脆和春曦一起扛着那只沉甸甸的麻袋。
春曦吼道:“我不用女人帮忙!你走开!”
细烟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淋湿了。她凄厉的喊道:“我和你一起扛!”说完,便拼命的往前走。
春曦早已泪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