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道:“汽车怎么还没来呢?这么晚了,都快午夜了。不知道妈是不是被人哄了?”顿了顿,道:“妈是那么的喜欢你。她怪我没提前告诉她一声。回去以后,她肯定还要埋怨我的!”
春霖道:“我见了伯母,觉得她是个很亲切的人。”
长安道:“她是大家闺秀。我外祖父母都是官宦之家出身。当初在公馆的时候,她那种与世无争的性格让她吃了好些亏呢。好在,她现在解脱了。”
春霖道:“她会跟着你享福的。”
长安正要说什么,听到远处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她和春霖朝着弄堂口看了看,发现一辆黑色的汽车缓缓的开来了。看样子,车行的汽车来了。刚才,她觉得汽车来得晚。这会儿,她又觉得汽车来的有些早。因为,她还有很多话想跟春霖说呢。
汽车开过来了。司机问道:“请问是陈先生吗?刚才有一位曹太太定的汽车。”
春霖道:“我就是!”
话音刚落,曹太太从家里跑出来了。她一直站在门后面,等着汽车来呢。她来到车窗前,把车钱和小费送到了司机的手里,叮嘱道:“路上小心点儿。”
春霖急忙道:“怎么好意思让伯母破费呢?”
曹太太笑道:“你干嘛要这么客气呢?回去以后,方便给我们回个电话吗?”
长安接口道:“他宿舍里没有电话。想打电话,要去一楼的门房里呢。这会儿,看门的人肯定睡了。”
春霖道:“门房睡得晚。没事的!我回去以后,肯定会打电话来的。”
曹太太道:“你肯定知道我们家里的电话号数……”说到这里,故意笑着看了长安一眼。
长安点了点头,道:“我以前告诉过他。”
春霖接口道:“我记得呢。”说完,笑着看了长安一眼,随即上了汽车。隔着车窗,他朝顾家母女挥手告别。
顾家母女眼瞅着汽车缓缓的开出了弄堂。俩人回到了家里。曹太太锁好门,关了楼下小会客室的灯,引着长安来至楼上。来到长安的卧房里,她和女儿坐在床沿上。她拉着女儿的手,满面春风的道:“那位陈先生真是一表人才。不光长得好,心底也好。以前,你在我耳朵跟前唠叨他的种种好处,那会儿,我还在心里嘀咕呢!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出类拔萃的男人呢?今儿个一见,我心服口服!”
长安笑道:“从小到大,我哪里会撒谎呢?”
曹太太松开了女儿的手,用手指抹了抹眼睛。刚才,她觉得眼睛里有些酸涩。长安看了母亲一眼,发觉她的眼圈已经红润了。她不由得劝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妈快别这个样子,”
曹太太叹息道:“妈是个苦命的女人。以前在公馆里,我不知道受了多少气。你爸爸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我们和那头彻底的断绝了往来,我只盼着,你能遇见一个踏实的男人,他能真心实意的待你好。那样,我就放心了。”顿了顿,侧身拿起枕头上的毛线针,张开那件即将织完的毛背心,抖了抖,道:“你和春曦不一样!你是个女人,将来要靠着男人过活的!”
长安接过母亲手里的毛线针,一边织着毛背心,一边缓缓的道:“我和春霖都同事一年了。我是看准了他的。”
曹太太把毛线球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缓缓的揉搓着,道:“只是……我们家里是这样的情况……”说到这里,抬起眼皮,看了长安一眼。
长安也看了母亲一眼。她自然而然看到母亲眸光里的担忧,急忙安慰道:“晚上的时候,我把家里的情形告诉春霖了。他答应我,他将来会和我一起分担家里的事情的!他不是个逢场作戏的男人。我很清楚,他许诺我的话,肯定会兑现的。”
曹太太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哦……这就好……”
长安道:“他家在安徽六安,姊姊已经结婚了。他父母的身体很硬朗。春霖不用为家里的事情操心的!横竖有他的姊姊和姊夫在。”
曹太太放心释虑,道:“这就好。我想,陈家的人肯定盼着春霖能在上海滩扎根立足的!我们家里虽然穷,可毕竟有积蓄。将来,你们结婚以后,我们换一套大房子,买下来。当初,你爸爸给了我一笔钱。我一直攒着呢。为的就是你和春曦的终身大事!”
长安不愿意母亲提起父亲,急忙接口道:“你和他恩爱一场,到头来,他用几个钱就把你打发了。我们搬来这里这么久,都十年了,他从没来看过你!亏你还对他念念不忘的!”
曹太太手里捏着的那只毛线球滚到了木地板上,滴溜溜的滚出了老远。
她起身走到跟前,弯腰捡起了那只毛线球。她的腰不好,起身的时候,觉得腰一阵酸疼。她坐回到床上,用嘴吹了吹毛线球上的灰尘,把它放在了身旁,道:“你也不要太怪他了!他的本性不坏,只是由不得自己!都怪那个土匪出身的野女人玷污了他!”
长安听到这里,抓起那只毛线球,又用嘴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她把它夹在咯吱窝里,照旧低头织着毛背心,道:“他要是有血性,岂能被那个女人桎梏住!我要是个男人,早和她拼命了!”
曹太太瞪大了眼睛,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她的那几个兄弟都是亡命之徒,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你和春曦毕竟是他的骨血!他肯定要为你们考虑的!”顿了顿,又红润了眼圈,道:“我娘家已经没人了。我将来不指望你们,还能指望谁呢?我们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长安只顾着听母亲唠叨,一不留神,让毛衣针扎了手指头一下。她搓揉着被扎疼了的手指头,道:“真讨厌!这竹签子还挺厉害的!”说到这里,觉得很不甘心,道:“给春曦织完这件毛衣,我就把这副竹签子掰断,换一副新的。这幅竹签子都用了好些年了!还是你从公馆里带过来的呢!公馆里的东西都透着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