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近乎崩溃,看着重云接近枯萎,他开始有些恍惚起来,就在此刻,云细细挣脱开来,落到了一边。云细细没有趁机攻击常欢,但她的挣脱,让常欢失去了一些依附,踉跄着后退数步,皇甫云急忙过去扶住他,才发现,原来常欢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他为了躲过幽魂绕
的操控,强行运功,已经伤及了内脏。
“阿弥陀佛,若是施主再耍花招,后果自负!”七小蛮轻声说道。此时,皇甫青天厉声道:“水涟漪,七小蛮,你们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除掉一世葬的修炼者,否则也不会宴请这么多武林人士前来,你们知道有百姓在,我们也不便出手。但是,如果欢儿被云谷主操控后,跟你们回去了曼陀罗,你们却反而要了他和一品红的命,会不会有这种结果,恐怕你们也无法预料!所以让欢儿做选择的同时,你们
也要想清楚,否则,今日阚雪楼,就免不了一场生死厮杀了!”“宫主当然会留着他们,相信常欢少侠也会成为宫主很好的帮手,以小宫主与云二公子的交情,常欢的待遇一定不会比我们这些护法差的!至于一品红,你知道的,宫主很
喜欢听戏,她曾经单独宴请过一品红前来曼陀罗宫唱戏,不过是在荆棘丛中。赤足!”水涟漪斜着冷魅的眼睛看向常欢,赤色眸子透出无限的戏谑。
常欢愤怒的低吼一声,若不是皇甫云扶着他,恐怕他早已悲怆过度而瘫倒在地。他愤怒绝望却又悲伤的看向了重云,重云对上常欢的目光,看到他如此悲伤,重云的心都要碎了,他对别人嘲讽自己的丑陋早已麻木,可是常欢的爱却是他的新生,他不
忍心看到自己的新生落满斑驳。
重云咧开苍白带着血迹的嘴角,那一抹笑意,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濒临绝望的苦涩,可在常欢的眼里,那是粲然明媚写满炽爱的一世一生。
常欢也勾起了嘴角,一字未出,却胜过千言万语,在那交接的目光里,便已知道彼此的心意。
常欢……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锦绣山河同游,万里风光旖旎,姹紫嫣红开遍,风花雪月无常,春暖秋凉缱绻情深。
水涟漪看到他们彼此的对望,冷笑一声,说道:“你犹豫得再久一些,他的毒就会发作得更快一些,到那时,可就真的无药可救了。”水涟漪话音刚落,皇甫云便忽然感觉到一股灼热感顺着他的衣服刺激着他的身躯,他惊诧的瞪大了双眼,在他来不及阻止之时,常欢已经举起手掌,一股幽蓝的无形之火
击中了重云,在幽蓝火焰燃烧之际,重云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皇甫云却震惊到双手颤抖,他看到常欢泪痕满面,却眼含痴情笑意,手掌保持着举起的姿势,使出《烈焰焚祭》后,身子却转为冰冷,像是一座雕像,落满风雪的雕像。
在场的人,无论是正派人士,普通百姓,还是魔宫护法,都震惊不已。
黑蛇王被瞬间烧焦落在地上,还在苟延残喘的蠕动着。
《烈焰焚祭》的幽冥之火很快就焚烧了重云的身体,重云的眼神仍然充满感激和爱慕。他突然开了嗓,唱起了戏曲,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不再像往日人人沉迷的名伶时那般清透缠绵:“今生红尘当亦梦,来世与君了菩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恨得相见晚,再怨相知迟,若得以欢喜,共醉画中笛,万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鸳鸯聚有散,连理可独活……”
七小蛮对着被幽蓝火焰灼烧的重云俯了一下身,默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最灼热的幽冥之火烧去了一切肮脏,烧去了一切念想,重云真真正正的得到了解脱,直到火焰彻底吞噬他,他压在嗓子里的最后一句唱词也渐渐虚弱了下去,最后化为灰
烬。戏腔依旧婉转动听,尤其是其中唱词又是无尽的爱念,这才是洛阳新一代名伶一品红真正的封音绝唱,死前的绝唱,所以格外动人,犹记初见粉墨登场时,如今戏幕起落
皆是客。
最后一句鸳鸯聚有散,连理可独活又何尝不是在告诉常欢,鸳也可以另寻鸯,不必鸳鸳惹蜚语,连理若没长到一起,也可各自独活欢喜,所以,早知如此,何必相遇?
活下去,是对爱人最后的祝福。
姬笑绵露出很悲伤的表情,最爱的男人远在天边,此生无望!最好的两个朋友,一个为爱殉情,一个遭此劫难。
林厌真的眼眶泛了红,惆怅满怀,有人为了爱不惜名不惜命,可有人却对爱不屑一顾,为什么别人可以拥有震撼人心的爱,自己却拼了命的也得不到?
重云的唱腔被吞并的那一刻,常欢又一击击向水涟漪,随即又击向七小蛮,再转而击向顾寒居,以及所有在楼阁上的护法。只是常欢五脏六腑皆遭受重创,知道重云不想拖累自己,也为了保全自己的声誉只想一死解脱,所以他成全了重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使用了《烈焰焚祭》助他解脱,所
以此时攻击他们的《烈焰焚祭》也逐渐虚弱了下去,他们都毫不费力的躲了开。
幽冥之火所到之处,开始蔓延,整座阚雪楼都开始变得灼热起来。
众护法随后纷纷落地,相继撤离阚雪楼,七小蛮、小水滴、顾寒居走在前面,黑狼随即跟在他们的身后,而明虚掩、飞鸾、云细细也缓缓而去。
常欢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彻底瘫软下去,皇甫云也扶不住他,只得顺着他跪在地上,扶他在臂弯中,沉痛的喊着他的名字:“常欢!”
常欢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我,我救不了他!”
“我明白,我明白!”拓跋枭走到皇甫青天的面前,手中的双板斧跃跃欲试,水涟漪知道他想要去杀皇甫青天,便拦着他:“看他们经历痛苦,生离死别,难道你还不够痛快吗?你想报仇,机会
有得是,这只是开始!”拓跋枭这才作罢,跟着水涟漪离开,荆飘飘抱着被黑布包裹起来的婴儿骸骨,但是她一开始一直站在楼阁上,十分爱怜的看着,时不时的晃一下,嘴终还念念有词,任谁
看都是一个很平常的母亲罢了,可直到她下来,缓缓跟着其他人走出阚雪楼时,众人这才主意到她怀中抱着的婴儿只是一具骷髅骸骨。
皇甫青天也有些震惊,而李叶苏甚至险些吓得叫出声来,武月贞却忽然觉得这个荆飘飘如果真的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会远离纷争。荆飘飘自皇甫青天面前走过,明明还很爱怜的看着怀中尸骨,却突然斜着眼睛瞟了过来,武月贞背后都冒起了冷汗,那眼神,好像装满了世上所有的风霜,承载了世上所
有魑魅魍魉的可怕,那股恨似乎透出瞳孔要生生将皇甫青天撕碎。
直到荆飘飘走出阚雪楼,武月贞才松了口气。
但是幽冥之火蔓延的太快,再加上魔宫之人已经撤离,那些人才逃也似的跑出阚雪楼,
“他此生最怕别人看到真正的自己,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常欢已经痛不欲生,万念俱灰。皇甫云急声道:“不要再说话了,我都明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即便你不说,我也明白你这么做,自有你不得已的苦衷!你是帮他解脱了,否则他指不定还要受到什么样
的侮辱,他感激你,你也爱他,你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我痛恨我为何会这么软弱,为什么我就不能选择跟他一起去死……”常欢吐出一口鲜血后,便彻底的昏厥了过去。喷溅在皇甫云脸上的鲜血都透着冰冷,皇甫云顺势背起常欢,一边往外跑一边心急如焚的说道:“我这就带你回家,殷先生一定会救你的!你可要听一品红的话,他为了不
拖累你,甘愿一死,你可要振作啊,常欢……”皇甫雷护送武月贞、李叶苏和玉翘回去,皇甫青天和飞盾,还有慧觉和林厌真,贺逐飞和贺无暇都在疏散那些百姓离开,直到阚雪楼空无一人后,他们才相继散去,各回
各的阵地。阚雪楼燃起的幽冥之火诡异莫名,红色绸布在烧焦中抽搐扭曲着,花瓣在热流中带着火焰肆意飞扬,古木桌椅发出刺啦声响,直到人们的尖叫声彻底消失后,阚雪楼只剩下一片静谧的燃烧,彻底湮灭了发生在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