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乾暗地里使了力气将她扶起来,拍拍她的背。
“不怕不怕,我们去瞧瞧……”
替她轻轻将眼泪拭去,悄悄地在她耳边叮咛:
“仔细叫别人瞧了去,如若被发现的话,我们恐怕会自身不保。”
君华裳将眼泪憋回眼中,蹲下身将那篮子扶正。
“对了,那沈弈呢?为何没有见到他?”
“他们已然在菜市场等候了。”君华裳搬起篮子。
“当真不怕将你走丢啊。”苏子乾装作很熟稔的样子揽过她的肩膀。
君华裳悄悄地在苏子乾耳边吐息道:“是小顺子陪着我来的。”
“那他人呢?”
“他不就在我身后跟着呢么……”君华裳掉回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神色匆匆的人们。
苏子乾强忍住摸她头的举动,咬牙切齿地说道:“又一次走丢,你可真没让我失望。”
“下次……注意么?”
“还想有下次?看来回去得家法处置了。”
身后却突然有人轻拍苏子乾的肩膀。
苏子乾正打算回身一个手刀将这人劈晕来着,便听这人说:
“这位仁兄,我想买……”
来人瞧着情况不对,便大喊道:“你这东西不卖也用不着杀人灭口吧?”
小顺子悄悄地将额头上的汗擦去:“主子,您警惕性太好了罢……”
续而解释道:“郡主殿下的识路功夫实在是不一般。”
君华裳觉着不一般那三个字,十分有挑衅的意味啊。
于是三人便一同去了当场。
……
菜市场门口,慕北琰将凳子上的尘土掸了掸,坐了下来。
原来这用来宰杀牲畜的地方,如今却要将他们这几人的性命埋没。
慕北琰捏捏额角,接过锦时递来的名单。
略略地审了几遍,却发现了极碍眼的几个字——永王及永王妃。
怎么连他们也要受牵连?
慕北琰见时辰尚早,便让锦时去问清慕北琛缘由。
揉一揉太阳穴,最近总是莫名地疼痛,渺渺看着好像还是渺渺,怎么多看几眼仿佛又不想了。
是了,今日不是要将那君越及诸位皇子斩首,渺渺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的反应呢?
慕北琰看着台下的众人,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惊慌。
正待他起身时,君越和那些“叛军”们便一并被押送了上来。
君越离他近了些的时候,啐一口道:“乱臣贼子。”
慕北琰摇摇头,“直到临死,君越你仍然是如此死要面子么?”
“慕北琰,别高兴的太早。”君越忽的笑了,配上他有些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散乱。
不知怎的,慕北琰突然想起了师父。
“今日也算我替师父,替她手刃了你这薄情寡义之徒。”慕北琰掩唇道。
“朕这就去下边陪璃心,陪她一辈子……”君越笑道,“可是别忘了,慕北琰,你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和卿安在一起。”
“她身上流着朕的血,便会时时刻刻牢记,监斩官可是陪着自己的床榻之人。”
“死心罢,你不能总是那么如愿。”君越面目有些狰狞,“枉我当时,竟认为你仅仅是来凤琉俯首帖耳。”
慕北琰勾勾唇:“是你低估了我的能耐?不如说是自己贪图享受。”
“至于渺渺,就请您在天上好好瞧着,她会过得很好很好。”
君越见自己的一番说辞没有任何效果,眼眦欲裂,看着不远处朝着自己砸来的菜叶,咽了咽唾沫,都是血液的味道。
想起曾经手握权柄的时刻,眼里全是权谋的***。
原来爬的越高,也可能会跌得更狠。
君越想起之前被人踩在脚底的时刻,竟有些怀念起来。起码那时并没有任何烦恼,能够翻开那些散人所写的书卷,看上一下午,也不会有人说自己玩物丧志。
对当时的人来说,最惊奇地便是见到自己能够崛起罢?
分明是最不被看好的皇子。
的确、的确,如若没有沈璃心,就没有坐拥凤琉天下的君越。
她心喜的是范蠡这样的能人谋士,心喜的是帝秦皇汉武这类的人物……仅仅如同他这样的溜鸡逗狗的闲人,又怎么能够入的了她的眼?
君越生平头一次体会到这种为了一人要将自己彻底改变的感觉。
自那以后,君越逐渐进入到众位大臣的视野,成为夺嫡的重要人选。
君越闭了闭布满血丝的眼眸,不觉老泪纵横,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也就是她了。
也罢,她最爱吃的饺子,留着他与她一起吃。
那年她过生辰……
“都说君子远庖厨,为何你也来凑这热闹?”
偌大的沈府,便只剩下他们俩。
“璃心最喜欢吃,做一次又有什么所谓。”
然后悄悄地把一枚铜板包到饺子里边。
等不久后,元宝似的饺子浮起来的时候,君越便首先夹起几只递给她。
接着便把自己碗里的那只特地包了铜板的饺子递给沈璃心。
如今想来,竟还是如此的暖。
君越从铺天盖地的洪流之中回过神,舔了舔发涩的嘴唇。
却看到了不远处站在人群之中的那个,有些像她的影子。
都说人之将死,所思所想都会叫那阎王满足些。
他如今贪心不足,却只想再多看看她一眼。
只是,这个身影,简直太像她,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
围栏外的君卿安敛了敛眉,遮了遮脸上的面纱。
君卿安看着昔日荣光焕发的父皇,多少还是有些不忍心。
他作为一个君王,总是太急躁冒进使得适得其反,作为一个夫君,他却终于还是被手中的权力迷惑。
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然尽其所能。
君卿安以为自己的心已然坚硬如铁,可真真切切地遇到自己的父亲要被诛杀,却总归有些害怕。
以及那监斩官席上坐着的男子。
是他主动请缨的么?
还有,君卿尹一直以来的夙愿,恐怕已然达成了罢?
君卿安看着身旁的行人,不知昨日所做的努力,还有有效未。
君华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语几句。
君卿安讶然,随即开口:“可有什么对策么?”
“只能拖得越久越好。”苏子乾皱了眉头,“真正动开手的话,时间越长,越对我们有利。”
君华裳抬抬头,却发现几个行为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人。
从装束上来看虽然与凤琉人无多大的不同,却在行为上却与凤琉人大相径庭。
而长久以来与北漠打交道的君华裳却瞧出了端倪。
于是对着苏子乾开口:“子乾,你瞧——”
“奇怪了,怎么会有北漠的人混进来?”苏子乾自然了意。
而这时,四处张望的君华裳却瞧见了最不愿看到的人。
……
君越戴着枷锁,却察觉身边有人同样跪了下来。
抬眸一看,却看到了永王。
“怎么,有些惊讶?”永王笑道。
君越冷哼一声,“慕北琛是不是心里想着,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是一双。”
永王颔首:“子乾与小裳听到了消息,定会着急的。”
“如若因为我,将那些军队尽数断送……我的罪过便大了。”
君越勾勾唇:“你还有女婿,我如今,还能依靠谁?”
永王抬头看了看正及午时的天色,开口道:“觉得自己失败么?”
“我倒想问问你,宫变那天,你在哪里?”
“我如今觉得,你不过就是慕北琛抛出去的幌子,不过是要招致苏子乾回来出兵。”
“也罢,也罢。”君越攥紧了拳头,“只是输给这样的阴险小人,我心不甘罢了。”
“宫变那日,我被那慕北琛所挟持,如若我不答应的话,便要将我家上上下下那么多口人都赶尽杀绝……我实在是被逼无奈。”永王叹息道。
“我心知你一定私藏了一支军队。”周遭的温度冷到彻骨,透着冬日特有的严寒。
“是,为了抵抗不知名的攻击。”永王据实回答。
君越危险的眼眸眯起:“不知名?你是说‘狡兔死,走狗烹’?”
“皇兄心里有数便是。”不知怎的,永王的手一直在颤抖。
“都是些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