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身为皇子,竟然这般大逆不道地将皇帝软禁控制起来,还假借皇帝之名假传圣旨,妄图谋朝篡位,是为不忠。
于私,为人子者,应当多多体恤父亲辛劳,时时承欢膝下,却没有尽到做儿子的孝道,反而以下犯上,不顾长者意愿,冒犯父亲,是为不孝。
如此不忠不孝之人,竟然还是举国百姓爱戴了多年的皇子。
这般狼子野心之人,竟然就在陛下身边蛰伏多年而无人发现。
教他如何能不气。
段景蘅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给皇帝布好了菜,然后退到一旁,只等主子传唤。
“父皇,听闻这道冬瓜碎肉盅乃是您平日里最喜爱的食物,所以儿臣特地吩咐膳房为您做了来,赶紧快尝尝看吧。”
皇帝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哼一声,继而反问道:“你这记性倒是不错,心思这般缜密,这些年来步步为营,处心积虑想要这个位置,应当很是辛苦吧?”
那人静静立着,还是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来,也不答话。
皇帝盯着桌子上的那道冬瓜盅看了一眼,青翠欲滴的冬瓜经过御厨的巧手,做熟了之后竟然也没有改变颜色,不仅保留了原本的色泽,还被切成了各种各样的造型,让人看了只觉得精美非凡。
而在那雕刻出来的冬瓜造型之下,则是堆满了腌制好的碎肉末,用御厨特制的酱料调制而成。正好中和了冬瓜的寡淡,而冬瓜脆嫩爽利的口感,又恰好淡去肉酱浓厚的口味。
可谓一切都是刚刚好。
皇帝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神色忽然就有些恍惚,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侧身望着那人背影,道:“你可知,为何朕会对这道冬瓜盅情有独钟?”
那人没答话,只是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否有所动容。
皇帝也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当年你初生之时,身子骨较弱,太医说很有可能半路夭折。当时国师向朕进言,说只要朕身体好起来了,你的身体也会跟着好起来,毕竟父子连心。你出生的那几年,恰逢西北连年干旱,西门好几处藩王蠢蠢欲动,朕忧心国事,确实身子骨不怎么好。所以那时朕心中一直有愧,听了国师的话,更觉得愧对于你。”
皇帝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所以,当初太医便天天给朕炖这冬瓜盅调理身体,说是忧思过重,气血两亏,不宜大补,只能拿清粥小菜温养,冬瓜和肉原本便是相辅相成的食材,不至于犯冲,可谓是当时的首选。于是啊,朕这么一吃,就吃了二十年,到如今,几乎已经吃成了习惯。”
他紧紧握着拳头,然后又松开,拿起一旁的调羹,轻轻舀了一些冬瓜送至嘴边,张开口轻轻吃着,良久才将这些食材咽下去。
然后他轻轻一笑,自嘲一般道:“其实,只有皇后和我身边的六安才知道,朕最讨厌吃的食物,就是冬瓜。”
说到这里,那站着的人终于有所动容,缓缓转过身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身为天子,也是他的父亲的男人。
他摇着头,语气尽是震惊,呢喃道:“父皇,我竟从未听你提起过这些……”
皇帝继续将调羹剩了汤水往嘴巴里送,声音无波无澜,甚至没有任何起伏。到最后,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