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羽昆原来也是化学竞赛班的,而且是高二竞赛班里地位无人撼动的第一名,如果他坚持下去,到高三的时候,完全有希望拿到国赛一等奖,因为后来的李宥和文郁辰都是一等奖。
但是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他忽然就宣布退赛了。
在波澜不惊的校园生活里,像南羽昆这样的校园明星人物,好像无论发生点什么,都能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何况是退出竞赛这么大的事,就连学校层面都很重视,胡南实还专门为他调了一节课,去做他的思想工作。
但南羽昆就是南羽昆,做好的决定,说一不二,无论是胡南实劝还是陈校长劝,都没能改变他的决定,最后他还是退赛了。
他的理由是物理、化学竞赛,他无法两头兼顾,对于一般人来讲,确实难以兼顾,竞赛很耗精力,重点班本身学习压力就大,况且他还有学生会的工作,一般人就算想同时参加两科竞赛,因为怕影响高考成绩,多半也会被老师劝退,比如李宥,一开始也是物理化学竞赛两头兼顾,最后被胡南实劝退了物理。
但他是南羽昆啊,他是南神,他不是一般人,而且就算要选择一科,物理化学之间,化学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化学是单海中学的强势学科,陈校长是北京大学化学专业毕业的博士生,他是一个学者也是一个有情怀的教育家。
80年代末,他放弃了留校任教的机会,放弃了科研岗位,后来又放弃了省教育厅的升职机会,一心一意留在单海这个小城,他的家乡,当一名耕耘在一线的中学校长。
几十年来,单海中学在陈校长的管理下,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他也一点一滴地建设起我们学校的化学学科,在一群像胡南实这样的元老级化学老师的共同努力下,培育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化学人才。
据说我们学校的很多化学老师,就是毕业于单海中学,然后又回到单海中学教化学的。
陈校长多精明啊,最好的肥水得灌自家的田。
在陈校长的带领下,我们学校的化学学科威名在外、声名远扬,化学竞赛中取得的成绩更是有目共睹,这是物理学科远不能及的。
南羽昆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放弃了化学竞赛。
竞赛辅导是按选手在竞赛班的排名来安排座位的,南羽昆没有退赛之前,他一直坐的都是左起第一个位子,现在坐上这个位子的是文郁辰,紧挨着她的是李宥。
虽然现在是课间,教室里也没有老师,但对于竞赛生来讲,好像永远都是没有课间休息概念的。
我站在门外,远远地就能感受到那种弦崩到极致的紧迫感,紧张的氛围笼罩在整个阶梯教室上空,一直弥漫到教室门口,让人望而却步。
最重要的是,李宥要从第二个位子出来,必定要经过文郁辰,这样她就一定会看到门外的我。
可是,我找李宥,正大光明坦坦荡荡,我为什么要紧张?
“元尹,你找我?”
我还在纠结怎么让他看到我,怎么让他主动出来,而不被文郁辰发现,他就已经出来了。
但奇怪的是,我一点儿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点空唠唠的,这就好比,明明已经做好前路曲折艰苦奋斗的准备,结果还没开始努力,就成功了,有一种胜之不武的感觉。
“你不是来找我的?”
我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不是...”
可是,我不找他还能找谁?难道要找文郁辰吗?剩下的人,我只认识她了。
“是!”
“到底是不是?”他大概看我慌慌张张毛毛躁躁的样子觉得好笑,但还是很努力地克制住了,嘴角挂着一点似有似无的笑容问我:“找我什么事?”
我拎紧袋子,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是平视前方,目光刚好落在他上臂的纱布上。
“你纱布上有渗血,我给你消消毒,换张敷贴吧。”
我没想到,他竟然特别爽快地直接在阶梯教室门口的大理石平台上坐下来,伸出胳膊,一副任由处置的表情:“好啊。”
可是这个位置,正对着阶梯教室门口,先不论里面的同学都能看到,同时这个位置也正对着楼梯口,如果有老师从楼梯上来,第一时间就能被逮个正着。
而南羽昆不是说,他刚被班主任约谈过,要求他不要和我们“这些”高一女生交往过密吗?
虽然现在的我,根本不需要害怕这些,但他是这个时空的李宥,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真实存在的。
“怎么了?还不动手?”
他这个样子,真的特别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然后我就更下不去手了。
“我们要不,找个别的地方...”
“这里不行吗?我觉得挺好啊,这个位置...我坐着和你站着差不多高,方便你操作。”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但说实话,我挺受挫的,我到底是有多矮啊,他坐着竟然和我站着,差不多高。
“我们都蹲地上,就...可以了。”
我其实只是想劝他换个地方,然后...他就真的蹲到了地上,像一朵等待被采摘的大蘑菇。
我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他,找个隐蔽的角落,干这么光明正大的事。
所以,我想好了,万一真的被老师逮个正着,我就说,我们是兄妹。
胡南实都能误会我和程英桀是龙凤胎,比起程英桀,我和李宥应该长得更像一点,起码我们都是双眼皮。
李宥的双眼皮褶皱很深而且延伸感长,眼睛整体走势是微微下垂的,不笑的时候,自带淡淡的忧伤,笑起来眼角就会上扬,笑意始终挂在神韵里,他的眼底好像总是隐藏着超越年龄的深邃,有一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智慧。
“算了,你还是坐着吧。”我把他扶回到大理石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