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的村子,依然叫河东村。
只是现在的小区,草坪绿化,娱乐设施,观光凉亭,一应俱全,一到春天,河道两边的绿地和整个小区,都繁花似锦,再也不是那个和香格里拉小区,形成鲜明对比的小村庄了。
可是爷爷终究没能住上新房子,也终究没能看一眼,这个繁花似锦的河东村,就离开了我们。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我爸正带着老花眼镜,坐在楼下的大厅,拿着剪刀剪指甲,他一直都用剪刀剪指甲,即便我买了好几个指甲钳给他。
以前,他的视力很好,看什么都很清楚,但岁月终究没有忘记他,我28岁,他58岁,他剪指甲的时候,竟需要依靠老花眼镜了。
我说:“爸,你不是说,晚上不能剪指甲吗?指甲会死的。”
我小时候,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所以到现在,我都不敢在晚上剪指甲,即便白天很忙,到了晚上才想起来,我也不敢在晚上剪,因为怕指甲会死。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道理,也从来也没想过去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但从小他就这么跟我说,我早已耳濡目染,深以为然了。
然后他一抬头,额头上深深的三道抬头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着我笑:“那都是骗小孩的,你小的时候,家里灯光暗,怕你剪到手,所以才不让你晚上剪。”
我气不过被他骗了那么多年,过去吓唬他:“哎呀,爸,你看,你把肉剪到了,都流血了。”
他赶紧摘掉老花镜,把手拿到离眼睛很近很近的地方,仔细检查:“哪里哪里?”
我心里一怔,拿走他的剪刀:“骗爸爸的...还是白天剪吧。”
他真的老了,老成了一个老小孩,那么好骗。
植子下班有多晚,我们家开饭就有多晚,所以我们正式开饭,已经快8点了。
我爸被我剥夺了剪指甲的权利,就开始整理自己的出工记录本,其实每天干了多少活,拉了多少货,他早就烂熟于心。
我知道,他就是想找点事做,分散注意力,因为他饿了。
我妈做的饭菜,还是一如既往地没味道,但我爸吃的,还是一如既往地津津有味,植子从小吃到大,早就习惯了,令我惊讶的是,安冉竟然也吃得很香,这样我就放心了。
不得不承认,我妈烧的饭,味道虽然差了一点,但的确很健康,只要每天都在家吃饭,我的胃病,就很少犯。
晚饭后,安冉非要洗碗,我妈不让,非说她洗不干净,就打发我,带着安冉和我的小表弟,来外面的河道散步了。
按照辈分,安冉和我妈的关系,算是妯娌,但看得出来,我妈对安冉,就像对女儿一样。
因为她从来不会让我洗碗,理由就是,嫌弃我洗得不干净。
河道上的晚风浸润着河水,吹在身上,酥酥痒痒的,很舒服。
虽然吃饭的时候,植子和安冉看起来,就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甜蜜得不行。
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没事了,但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斟酌再三,我还是决定跟她坦白,坦白昨天晚上的事坦白我的事。
虽然我知道,让她相信,我是从过去来到未来的元尹这件事,并不那么容易。
“安冉...”
但我还没开始说,她就打断我说:“元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就是在考验我嘛,放心吧,我经得起考验。我相信元炫植,如果因为一句话,我就怀疑他,那我就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都跟我说了,那个薛枚,就是他高中同学,跟你和程英桀的关系一样,我完全相信他。”
程英桀说得对,安冉和植子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
我问她,她和植子走到一起,是不是因为高中时在校门口的那次相遇。
她说,那个时候,其实她根本没有仔细看过植子,那次见面之后,她也完全忘记了植子这个人,是后来他们结婚之后,偶然说起这件事,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
安冉和植子的故事,是始于一次意外的抛锚。
安冉回国之后,有一次下班路上,车子抛锚了,那个时候,她刚从日本回来,国内的朋友很少联系,对道路救援的程序,也一概不知,在路边一筹莫展。
恰巧这时,植子开车经过,然后植子的专业知识,就充分发挥了作用。
植子下车,询问安冉是否需要帮忙,介于是陌生人,安冉拒绝了,但植子还是坚持给安冉的车,做了检查,然后陪着她,一直等到道路救援过来。
安冉说,那个时候的植子,很温暖,给足了她安全感,后来他们就互留了联系方式。
如果植子当初没有选择转学到职高,没有学习汽修,如果那天植子没有开车上门,去给一个难缠的客户送零件,如果安冉的车子没有抛锚,如果他们,但凡谁早一步或者晚一步,他们也许就不会遇见了。
但是,他们遇见了,一切都刚刚好。
我的小堂弟遗传到了植子的卷毛基因,肤色像安冉,眼睛像我,白皮肤大眼睛自然卷,有点像西方宝宝,长得很高级,从小就有他妈妈那种留学生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