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孩子?我是雌雄同体,无性繁殖的吗?
“那你去产科干嘛?”
熊孩子,谁规定,去产科,一定要有孩子。
“你笑什么?”
我说:“去产科,见老朋友。”
然后他忽然就如释重负地笑了:“你去吧,多久都可以,我坐这,等你。”
我到VIP产房的时候,林琳不在,科室的护士说,她今天休息。
单海人民医院搬迁到新院之后,大量扩招,现在科室里的护士,我几乎都已经不认识了,但听说,我以前是林琳的学生,她们都很热情,说可以把林琳的联系方式给我。
林琳的联系方式,我手机里有,我只是,不敢打过去,我怕打电话,就花掉了我所有的勇气。
所以,我还是决定去找唐叔,当面问。
妇产科分科之后,唐叔升了产科副主任,高升之后的唐叔,比以前更忙了,我跑遍了整个产科,才在产后的示教室找到他。
护士说,他昨晚值了大夜,晚上要给住院医讲课,就直接睡在了示教室。
唐叔不喜欢睡值班室,说值班室睡得太舒服了,容易一睡不起。
所以即便再冷再热,他都要躺在示教室,把椅子摆成一排,然后躬着身子,拿一件干净的白大褂,盖在身上就睡。
椅子旁边摆着一双拖鞋,显然是唐叔的,科室的拖鞋不长这样,但拖鞋已经脱了胶,有明显缝过的痕迹。
唐叔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我在2006年见到的唐叔,还是一个时尚新潮的帅小伙,没想到,人到中年,反而变得节俭起来。
也许是见多了生死一线,见多了治病烧钱,见多了人情冷暖,见多了无力回天,唐叔才成为了今天的唐叔。
其实,早在2013年,唐叔就跟我说过:元尹啊,医院是能看尽人生百态的地方,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万般浮华皆为梦,健康平淡才是真。
当时,我还笑他,跟个算命先生似的神神叨叨,现在我似乎明白了,等真正到达这个境界,也许就是唐叔现在这个阶段,生活作风,彻底无欲无求。
他掀开白大褂,睡眼惺忪,看到我一个机灵,从椅子上坐起来,却一不小心闪到了腰。
我搭了把手,把他从椅子上扶起来,他穿上那双脱过胶缝过线的拖鞋,既意外又欣喜地看着我:“元尹,来看你唐叔了?”
我忽然一阵心酸,唐叔这个语气里,怎么听都有一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来看我一趟,是万难的意味。
我想,要不是当年因为身体原因,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医院,离开产科,离开唐叔的。
“嗯,来看你了,唐叔,好久不见。”
“说吧,什么事?”他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你哪一次来找我,是特意来看我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快说,看也看了,说完赶紧走。”
唐叔喜欢直截了当,但这事,我实在没法直切正题。
我绕了很多弯,也唠了很多嗑,终于从唐叔那里得知,薛枚当年的事,远比我想的要曲折得多。
薛枚当年的孩子,并非如她所说,是早产儿,而是月份足得不能再足的,正常新生儿。
薛枚之所以要谎报胎儿的月份,是因为,她和当时的男朋友在一起的时间,才不到8个月,所以她不能说,孩子是足月的。
而孩子真正的父亲,是她的高中同学,也就是植子的同学,但在她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她本来想把孩子生下来,然后独自抚养,但是爱情出现的时候,从来不会给人充足的准备时间,在孩子快两个月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为了没有负担地和他在一起,她才精心编排了这个谎言,但在孩子出生之前,她又觉得对不起他,于是做了一个让我们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决定——她吃了从私人诊所买回来的药,亲手毒杀了自己的孩子。
但更令人痛心的是,其实这些,她当时的男朋友,都知道,只是他爱她,他可以接受她的一切,但是她不知道。
不过后来,薛枚还是和他分手了,分手是她提出来的。
唐叔说,后面的事情,他也只是听说,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薛枚买药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是事实。
事情发生以后,一开始是以医疗事故定性的,后来医院上诉,孩子做了尸检,一切水落石出,薛枚也终于承认了,这件事至此,彻底结束。
虽然,我知道了薛枚孩子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轻松,反而比之前更沉重了。
我回到胸外科找任然的时候,薛枚趴在薛枫的病床边,睡着了。
现在的薛枚,也才不到30岁,但看起来,很沧桑很疲惫。
薛枫曾在周记里写道,他姐姐汽修专业毕业,因为性别的原因,几乎没有汽修厂,愿意要她,她一天要打好几份工,供他上学,每天很早起床很晚回家,过得很辛苦,所以他要很努力地训练,考上重点体校,早点赚钱,这样姐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薛枫的家庭情况,我了解过,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相继因病去世,现在只有一个姐姐,在照顾他的生活,供他上学。
我只是没想到,他笔下的这个姐姐,竟是薛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