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很多事情,都在悄无声息中,变得不太一样。
7班的课堂上,渐渐地恢复了欢声笑语,达子也回来上课了,只是看到梁江叔远空出来的那个座位,心里还是会空唠唠的。
下完课,我从教室回办公室,经过天桥的时候,眺望远方,接近饭点,远处的村庄,升起一缕袅袅炊烟,令人心驰神往,自从老房子拆迁之后,我就再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炊烟了。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也许每一缕升起的炊烟,都是飘自人间的怀念,惟愿另一个世界,也如繁花似锦。
我很喜欢单海中学的天桥,如果可以,我能在这里看一整天的风景,但是明天,教育局就要过来检查性听课,检查的对象,是年轻老师,我就是重点检查对象之一。
这一段时间下来,我的讲课水平,应付平时的工作还行,但要真有专家过来检查,我的课是经不起任何推敲和细品的。
从接到通知开始,我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一下课我就必须马上回办公室备课,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
宋沓一直都是我坚强的后盾,帮我出谋划策,帮我答疑解惑,只要我有需要,他随时都会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帮我。
他知道我很焦虑,一直安慰我说,如果上得不好,他这个师傅也难辞其咎,他会跟我共进退的。
这样,我的压力就更大了,我可以上得不好,但我不能拆我师傅的台,宋沓可是单海的名师,骨干教师。
我按照宋沓给的意见,先把资料找齐,然后开始做教学设计做课件,当沉浸在某件事情当中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当我把做完收尾的时候,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我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因为眼睛盯久了电脑屏幕,有些模模糊糊,但我能感觉到,10点半了。
刚刚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就像一台机器,一旦运转起来,好像就可以永远地运转下去,但一停下来,脑袋就立刻昏昏沉沉起来,只想倒头就睡,甚至还出现了幻觉,总觉得有人在敲办公室的门。
高三第四节晚自修结束是10点,办公室最后一个老师,那个时候也走了,现在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办公室在明因实验楼,就是连白天,都黑得看不清,对面来人的化学实验楼的旁边,一到晚上,就更加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第一次发现程英桀有黑暗恐惧症,就是在这幢楼里。
虽然我并不信奉鬼神,但将近夜半,这一声声的敲门声,实在很扰人心智,很难不去多想。
我努力不去理会,安慰自己等我整理好东西出门的时候,或许就不敲了。
但是,我越是不理,敲门声就越大声,直到我没办法不去理会,然后我拿上宋沓今天刚到的按摩捶,轻手轻脚地埋伏在门后,对策我都想好了,不管门外的是什么魑魅魍魉,只要我动作够快,当头一棒槌,它应该也会有一段时间是懵的,然后我就趁机以最快的速度逃跑,逃到有灯光的地方,应该就好了,据说,那些东西,都怕光。
门一开,我抡起棒槌,但是还没落下,就被什么东西钳制住了,怎么也动不了,我心想,这下完了,这东西力气还挺大,我显然不是它的对手,如果这时候,能穿越回去就好了。
“元尹,是我是我!”
我慢慢睁开眼睛,竟然是胡南实,还好他反应够快,否则我这一棒槌下去,可能都不只脑震荡,脑挫裂伤或者硬膜外血肿,都是有可能的。
我赶紧收起凶器,扶他坐下:“对不起对不起,胡老师,我不知道是您,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学校门卫24小时轮班,还能有采花大盗啊。”
我给他泡了一杯茶,赔罪,他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说:“这么晚了,我看你办公室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怎么还没走?”
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我急需清醒清醒,猛灌了两口之后,我说:“您不也没走吗?”
“我不急,我年纪大了,睡不着。”
胡南实的年纪,和我爸差不多,我爸早上也会起很早,但晚上他也睡得早。
胡南实是晚上走得晚,但早上他依然来很早,我来学校的时候,一般都能看见他从教室巡视完早读,回办公室的身影。
他总是给我一种错觉,好像他是不需要睡觉的。
我说:“明天要被听课,就多准备了一会儿。”
他点点头说:“工作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太拼,像我一样,落下一生病,得不偿失。”
胡南实的腰椎病,这么多年过去了,又严重了不少,上次看到他走在路上,连挺直脊背,都很困难。
但他还是一心扑在教学上,心疼他的学生,心疼我,但就是不知道,心疼一下自己。
我说:“我知道,下次不会这么晚了,您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这都是老毛病了,没事儿。”他喝一口水,又补充道,“但业务一定要精,这是对学生负责。”
我的化学不好,一直都不好,也许,我早就忘记了,胡南实当年讲过什么课,教过我什么知识,但我永远记得,他说过:改变不了别人的时候,就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