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结束之后,按照流程,我宣布:接下来,家长们可以和任课老师个别交流。
我们班的任课老师,大多也是班主任,所以到班的任课老师,只有英语老师,我们班的英语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刚研究生毕业,是小维的徒弟。
小维现在已经是高二英语备课组的组长了,早几年前就接替了何琳达的位子,固定担任重点班的英语教学。
何琳达马上就到了退休的年龄,现在已经退居二线,据说身体也不是很好,普通班的英语,她也只教一个班。
不过,我们班的英语老师,和小维的性格,一点都不一样,她有些腼腆,不上课的时候,很少说话,下午她来得很早,但一直一个人站在后面,有些拘谨。
家长会散场之后,偶尔有家长去找英语老师交流,但没多久就都回来了,于是就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我这个没什么经验的班主任提问。
其实问题倒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我家小孩在学校的表现怎么样?我家孩子这门课特别差,该怎么办?我们家的孩子在家总是对着电脑手机,又该怎么办?
然而,这些看起来简单的问题,却都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表现涉及方方面面,即使成绩再不理想的学生,也会有闪光点,至于偏科和手机问题,也一定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问题。
大家七嘴八舌,我根本应对无暇,也不知道该先回答谁,忽然理解了明星的难处,被一堆的记者围着提问,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其实单海中学的学生,普遍都很自觉也很有上进心,就像当年的我,虽然成绩垫底,但我的内心深处,肯定还是想好的,但现在的家长,对自己的孩子,似乎总是缺乏一种信任,拿着手机就怀疑在打游戏,也许,他们真的只是在查资料或者搜题呢?
终于,人群慢慢地散去,我的身边只剩下三五家长,其中就有干千壹的妈妈,粉粉的爷爷,还有...茧茧的妈妈。
因为程英桀这层关系,我叫她茧茧妈妈似乎有些不合适,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叫她阿姨。
“阿姨,茧茧的成绩都很平均,不偏科,只要继续保持下去...”
“元尹!”
本来我喊她阿姨,旁边的家长已经开始有点疑惑,她这一声“元尹”喊得,本来还“乒乒乓乓”此起彼伏传递着各种声响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安静到我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然后她就爽朗地大笑起来,跟大家解释道:“是这样,我家大儿子,和元老师,是同学,不好意啊,叫习惯了。”
干千壹的妈妈仔细地端详起她,半晌之后,羡慕地说:“您看起来这么年轻,儿子都有元老师这年纪了?”
我年纪怎么了?什么叫我这年纪了?明明我也很年轻。
程英桀的妈妈,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化着很浓的妆,脚下的高跟鞋也一如既往地高,头发倒是染成了纯黑色,身材还是和当年一样好,所以年龄,也确实,还和当年一样,无法判断。
“哪里哪里,你看起来也很年轻,但如果保养得好,看起来会更年轻,我跟你说啊,我最近在用...”
我眼看着家长会,就要变成交流如何延缓衰老的美丽课堂,打断她说:“阿姨,茧茧这个成绩...”
她却反过来打断我说:“元尹,茧茧的成绩,我是知道的,就四平八稳,跟她哥当年是没法比的,但女孩子嘛,我对她的成绩,其实也没什么要求。”
但茧茧对自己是有要求,即便没心没肺如程英桀,他当年也拧巴地渴望得到长辈的肯定,何况是茧茧。
虽然茧茧的成绩并不突出,但她很努力,她这次的年级排名是500多名,和粉粉差不多,这对于普通班的学生来说,已经算不错的成绩了。
但是,她努力取得的成绩,在她妈妈的眼里,却是根本不在乎。
原来“没什么要求”,有时候,也挺伤人的。
粉粉的爷爷,撇了一眼她手里的成绩单说:“你家闺女的成绩,跟我孙女差不多,在单海中学,取得这样的成绩,不容易了,再说,女孩子长大了,和男孩子一样,都能成才,没什么区别的。”
干千壹妈妈也在旁边附和:“是啊,不能因为是女孩子,就没什么要求,茧茧妈妈,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不对。”
她把成绩单压住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我们家的,能跟你们千壹一样优秀,我当然就不会这么说了,再说,这成绩怎么就不容易了?我儿子当年考100名内,我看他,也是轻轻松松的啊。”
粉粉的爷爷被揶揄得无话可说,摇摇头,说:“元老师,我就是等人少了,想跟你说句谢谢,谢谢你对石蕊的关心,你上次跟石蕊说的那些,她回来都跟我说了,对她帮助很大。”
当着这么多家长的面,这份感谢来得有点郑重,我有点不好意思:“不用谢,我是她班主任,应该的。”
“这孩子就是太懂事,包袱重,您费心了。”他稍稍弯腰鞠了个躬,然后就背着手离开教室。
我目送他离开之后,一抬头看到还坐在最后一排的薛枚,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讲台,她没有和其他家长一样围上来,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应该是想等我忙完,还有事和我说。
我正打算走下去,问她有什么事,程英桀妈妈就拉住我说:“元尹,我有话和你说。”
我怕薛枚等着急,说:“等一下可以吗?”
她看了看表,说:“恐怕不行,我马上要赶飞机。”
薛枚在最后一排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先忙。
我说:“行,那您先说。”
她思索片刻,要求道:“可以出去说吗?”
“就在这说吧,都是自己班家长,没关系的。”
关键是,我想不明白,既然她对茧茧的成绩根本不感兴趣,还要把我叫到外面谈什么?
“行,那我可说了。”她说之前还看了看周围的家长,然后故意提高音量说,“元尹,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们家英桀结婚?”
我感觉我像是被命运扼住咽喉,根本无法呼吸,先是我妈,再是程英桀他妈,为什么妈妈们,都那么坚定地相信,我两要结婚。
“各位家长,不好意思,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我们电话联系,可以吗?”
我只恨为什么我不是一只土拨鼠,这样就可以立即钻进洞里,就地消失,好在家长们很善解人意,假装一点都不震惊的样子,还纷纷表示理解,说可以的,也欢迎我去家里家访,然后很快散去。
“元尹,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这次过来开家长,根本不是为了开家长会,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她是为我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