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也许就是生下来,然后活下去。
当看到安冉这样优秀勇敢又坚韧的女人,也会因为生活,哭到花容失色。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谁活着都委屈,谁都在忍着、熬着、撑着。
这个月的1号,安冉结束产假回到公司上班,但刚上班不久,孩子就咳嗽不止,带到医院去一检查,是肺炎。
然后每天白天挂水做雾化,晚上哭闹不止要人抱着睡,我妈被折腾得几宿没睡,然后就累得晕倒了,顺带还查出了高血压,现在已经病休在家。
我看着她虚弱的躺在床上,我忽然发现,我妈真的老了,岁月不知何时,已经让她失去了美丽的秀发。
接踵而至的是,照顾孩子的重担一下都落在了安冉的头上,可是她还要上班。
好几次我都劝她,让植子帮忙吧,但无一例外,她都拒绝了,因为植子是厂里的顶梁柱,她宁愿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也不让他为家里的事分一点点心。
我实在看不下去,昨天请了半天假,去医院帮她,然后就亲眼见证了,安冉因为领导的一个电话,哭到崩溃。
安冉之前跟我提过,因为连日来熬夜照顾孩子,白天精神不佳,已经连着犯了好几次错,虽然都不算什么大错,但刚回来上班,就频频出错,已经受到了领导的警示提醒。
但她要带孩子看病,又不得不频繁请假,这个电话,很显然,来者不善,等她情绪稍稍平稳下来,才敢问她:“领导...都说了什么?”
她垂下已经哭肿的眼睛,说:“如果...我要是再请假或者再出错,就...走人。”
“你没跟公司说,你现在的情况吗?”
“说了,就有用吗?元尹,那是企业,不是学校,没有编制,公司看的,是价值。”安冉淡淡地说。
可是,在她结婚生子之前,她也曾受到过公司的重用,她也曾创下过不菲的价值,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而且给她打电话的领导,还是女领导,难道她就没经历过这些吗?
我越想越生气:“安冉,要不辞职吧,反正植子也能养活你。”
她泪中带笑,倔强地说:“没事,平衡好工作和家庭,本来就是一种能力,公司这么做,也没有错,我哭一哭就好了,不会辞职的。”
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万死不辞”,大概就是被气死一万次,也不会辞职。
这时,植子来了,他终于来了,带着满身的机油,朝我们跑来,安冉把孩子放在我腿上,站起来,就要撵他走:“你来干嘛?这有我,你快回去。”
然后植子忽然上来就紧紧地搂住安冉,温柔地说:“老婆,你辛苦了。”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见植子这么温柔过,程英桀还说,植子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他太低估植子了,植子明明就很会,我甚至都有一种看偶像剧的错觉。
不过,他大概是忘记了,旁边还坐着,我这个大龄小辈。
我一手捂住眼睛一手兜住我小堂弟,向他们保证:“我什么也看不见,你们继续,想干嘛就干嘛,不用管我。”
然后安冉就推开他,说:“在晚辈面前,不嫌丢人啊。”
“我抱我老婆哪里丢人了?”植子据理力争道,然后一松开安冉,终于发现了她红肿的眼睛,心疼地说,“你...哭了?对不起,老婆,让你受委屈了。”
“没哭,本来就丹凤眼,本来就这样。”安冉为了避开植子的视线,弯下腰要来抱孩子。
这时大屏幕上显示已经轮到我们做雾化了,植子忽然拉上安冉说:“上车,我送你去公司,孩子这段时间,你就别管了,交给我。”
植子是懂安冉的,安冉一个表情一个微小的变化,他就知道她怎么了,她是为什么而哭。
“已经轮到我们了,别闹。我不回公司,已经请假了,没事,这有元尹陪着,你快回去吧。”
植子就不容分说地把她抓回去,又叮嘱我说:“小尹,你带你弟去做雾化,雾化做完,先带出去转转,我马上回来。”
现在,我已经渐渐地和我小堂弟,互看对眼了,他无论是坐我腿上,还是我带他出去玩,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大哭大闹。
我信心十足地说:“放心吧,你们去你们的,不用回来。”
不过,我们姐弟两刚做完雾化不久,植子就回来,我们又一起买了药,回家的路上,我跟他商量说:“植子,现在都这样了,要不,还是请一个阿姨吧。”
其实我爸,这两天已经不去工地了,但我妈病了,他要照顾我妈,如果小堂弟没有生病,他还能一边带孩子一边照顾我妈,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顾不好一大一小两个病人。
植子的厂里一天也离不了他,安冉要上班,我也不能一直请假,我们家里,明显人手不够。
安冉之所以坚持不请阿姨,是因为我妈是个很节俭的人,她知道,请阿姨这件事,我妈大概率会舍不得,我妈现在生病了,她更不想让她不高兴。
然后植子当机立断就拍板决定:“那就这么定了,她确实不能再这么熬了,大嫂那,有什么事,我担着,这阿姨必须请。”
所幸,请阿姨这事,我妈也理解,安冉那几天的憔悴和分身乏术,她也都看在眼里。
植子找的阿姨,很专业,但价格也不便宜,八千一个月,都顶得上我两个月的工资了,因为怕我妈心疼,植子骗她说,两千一个月。
不过,贵自然有贵的道理,阿姨不仅专业而且很负责,每天准时准点带孩子去医院,打针做雾化,之后再回家,按照我交给她的方法,细致入微地喂药。
即便如此,我还是怕她忘掉些什么,所以如果有空,我还是会打个电话再询问确认一遍。
我刚泡好麦片,准备打电话,正好任然过来了,我放下办公室的电话,示意他坐在我旁边的小板凳上。
他是我特意叫过来的,当老师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主动叫学生,来办公室谈话。
但这也并非我愿,无奈这小子因为打架,被人告到了德育处,德育处又把他交给了我。
我本以为,现在的他,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成绩优异,积极向上,待人礼貌,温文尔雅,老师对他的期望很高,同学对他,也赞不绝口,我没想到,这样的他,竟然还会去打架斗殴。
我更没想到,我还没开口,他就理直气壮地跟我说:“他们想处分就处分我吧,我是不会道歉的。”
丝毫没有一点认错的态度。
看着刚泡好的热气腾腾的麦片,我有预感,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喝不上了,我尽可能耐着性子跟他说:“你知道,处分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
回答得这么干脆,我觉得他大概率是不知道的,就细致地跟他说:“任然,以你现在的成绩,到高三的时候,拿到一个保送的名额,是很有希望的。”
他竟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说:“那就不要这个名额,我可以自己考。”
这小子,现在胆子不小,口气...也不小。
那些保送名额,就算是在重点班,也是大家争着抢着要的香饽饽,他竟然这么潇洒地,说不争,就不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