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屈,太憋屈了。”
将头盔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苟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口中骂骂咧咧道:“就算是一群豕也要比这群人表现好。这竟然还是一支拱卫宫廷的禁军,国中最精锐的军队?”
“你也别抱怨了,之后的事就交给仲叔牙。”
边子白也无心在战场继续呆下去,太压抑了。嫌弃的看着一身是血的赵武,问:“伤着没有。”
赵武咧嘴道:“哪能呢?小鸡崽一样的人,和魏武卒相比差远了,还能伤到某?”没想到赵武这家伙也膨胀了,竟然用挑衅的眼神撩拨苟变。可是苟变根本就没有心情和赵武去争这些个口舌之利。
死人太平常了。
对赵武来说秦军作战,都是成片的死。多了,也就麻木了,哪里还会看着同胞的尸体黯然神伤,除非是亲友,相邻之间,多半才会有一点感触。可卫人不一样,别看卫国是四战之地,打仗死人的情况是不多见的,还是如此惨烈的阵中绞杀。
卫人曾经也到处征战不停,甚至如今的卫国版图,其中有一半的国土是吞并了其他诸侯之后得来的。但经历过一次灭国自后,卫国的贵族开始珍惜生命,他们更珍惜当下,同时也不做无谓的牺牲。以至于,在三百年前复国之后,卫人就不再热衷于战争了。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卫人开始崇尚教育,崇尚商业,开始琢磨技术上的突破。反正对卫人来说,活着把钱挣了,日子过好了才最实在。
在这种大背景下,很难想象,一个领兵将领看到自己的部下在一场不足半个时辰的交战之中,损失了至少三分之一的人马。
可以说,苟变完全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别说苟变了,卫国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这样的心里准备。
赵武似乎看出了苟变的异样,满不在乎道;“打仗,生生死死见得多了,也就这样。再说了,死的又不是你的人。”
苟变早就不是什么卫国的将军了,当然将军不过是戏谑的称呼,调侃意味更浓厚一些。他不过是城司马而已,一个大事轮不上他搀和,小事跑断腿的小角『色』,他何苦来哉为禁军的伤亡而情绪低落?根本就不值当,想明白了来由,苟变脸上的悲切褪下了不少,开口道:“你刚才在尸体上『摸』什么呢?这可是卫人?”
早就觉得赵武这家伙不靠谱,自从战斗结束之后,眼神从来没有落在过活人的身上,反而在死人的尸体上来回溜达。苟变哪里会想得到,打扫战场是秦军为数不多值得高兴的时候,这种好习惯赵武从来就没有丢掉过。
有怪癖?
这不可能,来来回回的还真让他看到了真相。
这家伙竟然在发死人财。
苟变可以不为禁军的伤亡惨重而悲切,但实在忍受不了赵武这家伙竟然从『摸』走友军尸体上财物。这还是人吗?
还有没有一点战友情谊了?
话是这样说,可转过来,赵武这家伙是老秦,根本就不是什么卫人,指望这家伙对卫人哪怕丝毫的尊重,恐怕是痴心妄想了。更何况,打铁还需自身硬,卫人把一场眼瞅着付出微乎其微的代价,就能全歼赵军的小型战斗愣是发展成了伤亡三成多的消耗战。
这种让自己人都看不下去的战绩,还能指望一个老秦士卒对他们刮眼相看?给予死者该有的尊重?更何况赵武也有自己的理由,讪笑着将一个白玉的衣袋钩揣到了兜里,念念有词道:“习惯了,这都习惯了。在我们秦国,战死的人的武器、都会让袍泽弟兄们带走,谁拿到算谁的,就没有浪费的。就你们卫人事多。”
说完,赵武还很不情愿的擦了擦手。
苟变气结,梗着脖子怒怼:“你怎么不去『摸』赵军的,专门来『摸』我们卫人的?”
这话说的,显然是区别对待。当然了,面对敌人,仁慈是犯傻,苟变也没有愚昧到这种程度,任何死者都要给予尊严。这是大贵族才能做出来的缺德事,他一个商人之子是说什么也不会如此冥顽不灵。
赵武还有理由了,顺手指着赵军的尸体,不满道:“战马是你们的战利品,武器也是你们的战利品,你再瞅瞅,他们身上除了一身衣裳,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下手的吗?”
苟变无言以对,难道有钱的卫人死了之后活该被刨坟掘墓?原因竟然是陪葬品丰厚?
就在两人对话的功夫,仲叔牙终于赶上来了打扫战场的活,面对朝夕相处,却已经阴阳两隔的袍泽,潸然泪下不足以完全描述心中的悲切。他恨自己,很自己为什么不把这五百袍泽弟兄们训练的更像样一点。或许,他平日里对这些弟兄严苛一些,今日就会少死一些人。可实际上,他很少指挥得动地下的士卒,尤其是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
就算是刚才,战况最为危机的时候,仲叔牙想带着在河对岸的二十多轻骑赶来支援的,可是好说歹说,地下的士卒就是推诿。
什么:“战场抗命,死罪!”
“中大夫让我等死守河岸,不得放走一个贼人。一旦我军离开,让贼人走脱了呢?”
这帮家伙什么时候如此遵守军令了?
还不都是畏惧赶去主战场增援,下场不死也伤这个危险吗?
禁军的士卒不仅仅是懒散,连起码的胆气都似乎消耗干净了。他们所有的理由都为了遮掩心中的胆怯,仅此而已。
如果他能在当时涉水增援步卒,虽然结局恐怕也会一样,但至少自己会心安。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做一个老好人,对谁都客客气气,和稀泥般的当着这个代理旅帅。等到上了战场之后才发现,害死了很多人,很多本来对他笑脸相印,视为朋友的人。
不仅如此,他还要承担着如何面对死者家人的愤怒和悲切?
可是苟变和赵武这两个家伙竟然还在他的伤口上撒盐,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甚至赵武这家伙还幸灾乐祸的告诉苟变,安了,死的又不是他的士卒,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忍无可忍的仲叔牙『插』嘴抱怨道:“我在边上呢,你们能不能不去亵渎死者?”
苟变也好,赵武也罢,他们都非常惊愕的看向了仲叔牙。
“你怎么来了?”
“逃跑的那个探子截住了吗?”
这俩家伙,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个赵军有三匹马,而且还都是体态俊美的良驹,他手下的人骑术,马匹都不如对方,怎么可能追得上?
平日里的私交是私交,但此时苟变和赵武都对仲叔牙不太待见。他这个禁军旅帅,可以说战场的卫卒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手底下的兵。平日里关系虽说尚可,但是一码是一码,把士兵训练成这个鬼样子,还还有脸抱怨?
苟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训练士卒的,耶耶差点被你害死?军阵中,剑士不知其位,弓兵冲撞步卒,简直都『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