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希望再次如同一片云彩一般,飘荡着褪去的那一刻,鏖战了半天的赵军这才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
沉重的武器再也无法让他们获得勇气。
在希望幻灭,陷入绝望之际,总会有人选择放弃。
战场上放弃的办法很简单,放下手中的武器,席地坐下。当第一个赵人这么做了的时候,第二个,第三个,仿佛突通坍塌的宫殿,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根椽子掉落,可随后轰然之声想起,整座大殿变成一堆废墟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而已。当啷啷,长剑磕碰在河谷的石头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可是听在赵广的耳朵里,却如同一曲催命符一般让他绝望。
经此一役,六千边军精锐消耗一空,作为主将,他难辞其咎。更要命的是,这是边军最为精锐的骑兵。训练一个骑兵的代价,甚至比三四个步兵的代价都要高昂。可以说,当这支骑兵部队丧失战斗力的那一刻,赵国边军的实力被腰斩了。这支在塞外一度风光无限,攻打燕国无一合之将的强大军队,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坟墓之中。赵广目眦欲裂,纵然还心存侥幸,他也知道自己肯定完了。六千边军精锐,经此一役,全军覆没,十几年所获得荣耀,如同一张嘲讽的脸,嘲笑着周围的一切。
仓啷啷
赵广猛然拔剑配件,横着架在脖子上,眼神黯然想要最后看一眼战场,却满目苍痍的让他胆寒。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从战斗开始,到全军覆没,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束?只有半天,半天啊!创造了无数个奇迹的边军骑兵,竟然在他手里支撑了半日之后,就缴械投降。面对如此惨败,总该有人站出来为此负责。他别无选择,只能用死来洗刷身上的屈辱。甚至死也无法彻底洗刷干净。唯一让他有所期待的恐怕就是,如果他死了,但愿国君可以放过他的家人。
“将军,你糊涂啊!”
“是啊,将军,我们虽然遭遇了失败,但想一想在邯郸的家人……”
“将军,三思啊!”
赵广心中哀怨无比,他正是因为想到了他的家人,才选择了这条死路。自裁,或许是他保护家人最后的办法。如果邯郸知道了边军骑兵在他手里投降卫人,他的家人恐怕要遭遇比死亡更加恐怖的磨难。
唔——
赵广用力的挣扎了几下,尴尬的发现,竟然纹丝不动。他竟然没有挣脱开部下的双手。而阻拦他自杀的那个人,正脸对脸的看着他,似乎此时他才真正认识到这个叫申屠的家伙隐藏的如此之深。这一刻,他似乎明悟了。这帮混蛋,恐怕真不是替自己着想。要是替他着想的话,就不应该拦着他,不让他去死。反而会以一个殉道者一般,唱着凄美的挽歌,送他一程。
可是,他的部将们,却故意拦着他。
显然申屠有不一样的目的,最大的目的恐怕就是让赵广活着。那么骑军投降之后,被俘虏的最高将领就会受到关注,也会成了国君发泄怒火的最好对象。而其他的将领会因为身份不够,而被忽略。至少,让赵广活着,很多人都能活下来。但是赵广死了,对于他们来说,就要经历一场被国君盯上的大恐怖。
“你们……好……好得很!”
或许是处于羞愧,申屠赫然道:“将军,我等也是无奈。还请将军成全。”
“成全你们,谁来成全我赵广?”
“哈哈哈……无情无义的人,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这一刻,赵广如同疯子一般大吼大叫起来,歇斯底里的样子狰狞尽显。而被他恶毒眼神盯上的部下们,却羞愧的低下了头。曾经,这些头颅也是高傲的,甚至在一刻之前,这些头颅也是高傲的不可一世。因为他们自始至终认为边军会受到损失,但是绝对不可能全军覆没。
申屠胸口还插着一支羽箭,只不过箭杆已经被斩断了,殷红的血染红了战袍。
脸上却不悲不喜,唏嘘的嘴唇哆嗦了一阵之后才开口:“将军难免阵前亡,我等戎马生涯,也渴望马革裹尸。但是将军,我等已经尽力了,无愧于国君,无愧于赵国。而且我等苦战无望,没有了获胜的希望。甚至连逃跑的希望都没有了,放下执念有何不可,我等何错之有?”
“好一个何错之有?”
到处都是投降的赵军士兵,苟变的人,仲叔牙的人,都在河谷之中收拢马匹和武器。将俘虏拴上绳子之后,扣上死结。而苟变顺着视线找到了赵军之中身份最高贵的那个人。而这个人似乎正准备自杀。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让对方打消这种自暴自弃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