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凉了半日,公孙鞅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子南靳都醉的在踏上流口水了,恐怕也没办法和他商量国家大事了。当他时隔几个时辰之后,再次见到子南靳,这位老大人像是大马猴似的在屋子里瞎转悠,可要是说他瞎转悠吧,其实还挺有规律,就怼着屋子里的几根柱子过不去,想要下手吧,又怕拳头不如木头硬。
什么毛病?
公孙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几个时辰之前见过的大司徒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完全不对劲了。之前那个遇事不慌的老大人哪儿去了?
就连公孙鞅都看出了子南靳身上的不妥,当儿子自然知道自己家的老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慌了!
完全没有了主意。
“公孙兄!”跪坐在一边的子南丑颇为有规矩的起身作揖,这样子可不多见。平日里见到这家伙,鲜衣怒马不说,还呼朋唤友的好不热闹。如今看着装扮,似乎有种犯事的乖巧。不过两人同时在边子白门下担任过官职,同为内史府的同僚,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关系还算融洽。
公孙鞅自然不会当面去戳破子南丑的难堪事,惊奇道:“贤弟什么时候来的邺城,恕为兄眼拙!”
就像是胸口有一头野兽在嘶吼,子南丑很想冲到公孙鞅面前,对着他的鼻子大喊:“某下午就在场,酒宴上就坐你旁边两个位子。”
这不能怪公孙鞅,当时他被十几个猛男盯着,心都虚了,哪里还会在意边上有人曾经的熟人?
总是被忽视!
总是被冷落!
子南丑要是长了一颗玻璃心早就碎裂了,好在人生遭遇了坎坷和蹉跎,却没有气馁过,练就一把在逆境中不自暴自弃的坚强。子南丑浑不在意的笑道:“公孙兄为军务忧心,小子从帝丘赶来,也有为国君效力的打算。可惜,比不过公孙兄在沙场点兵的豪放,自愧不如!”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公孙鞅怎么可能还体会不出来?肯定是子南丑这家伙在帝丘惹是生非了,然后招惹的对象身份不一般,被他老爹子南靳派人抓到了邺城。当然,平日里一般贵族因为闹腾出事了,多半会躲到封地里去。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他家的封地距离马邑挺近的,去封地,还不如让他被关押在帝丘的囚室来的安全。
邺城作为卫赵战争的前线,子南靳身为上军监军,他完全有理由将子南丑征辟,然后在邺城等待一份功劳的降临。运气好一点的话,带着功劳再回帝丘也不是什么奢望,他犯下的过错基本上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儿子,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司徒子南靳操碎了心。
不过,眼下子南靳根本就顾不上家里的败家儿子,所有的心思都被公孙鞅带来的军报给牵扯住了,他围着柱子左一圈,右一圈,突然撞上了一个人才让他回过神来,正要发怒,却发现阻挡在他面前的是公孙鞅。也不能怪公孙鞅,毕竟他进入屋内之后就没有挪过地方,是子南靳自己撞上来的,怨不得人。
“哦,是贤侄啊!”
子南靳面带凝滞,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不知贤侄对上军的战果有何见解?”
“老大人可见过将主言语放浪过?”
公孙鞅的回答不算中肯,但显然是话里有话。他是认可上军的战果。在来的路上就想明白了,同时对边子白能够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能够做出如此扭转战局的谋划而惊叹不已,敬佩不已。要是换成他,恐怕连平邑都守不住。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以前公孙鞅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遇到了边子白之后,他的人生就改变了。
他学到了很多不切实际,却发生在面前的事。
比如说——躺赢。
至于说上军的战果,他也曾经怀疑过,但是想到苟变已经押解俘虏在路上,用一个只能存在一两天的谎言,有什么意义?
公孙鞅这才认定,上军真的打了胜仗,而且还是大胜。这样的战果,对于其他人来说不啻于痴人说梦,但边子白真的有可能。他可是见识过《吴子兵法》的人,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善于创造奇迹,那么吴子在这个时代上流贵族心目的成就是绝对无法取代的神迹。
想到这里公孙鞅这才诚恳道:“大司徒不用怀疑,下官以官身作保,将主不会有任何冒功之嫌。我军大胜已经发生。而且大司徒你可知道,如果两日后俘虏没有押解到邺城,我等卫臣子自然丢脸,可是上军呢?将主绝对不会为一个谎言而舍得将自己放在绝境的人。”
“没错。”说到边子白的性格,子南靳终于相信了军报上的内容。毕竟,比趋利避祸,年轻一辈之中恐怕没有人比得上边子白。这家伙给人挖坑会很起劲,但是给自己刨坑,从来没见过。
“如此说来,我大卫是否可以准备着手和赵国谈判?”
子南靳想到的问题确实应该考虑,但是在公孙鞅看来,才六千人,就觉得赵国会退兵显然不太可能。而他对战争的走向也无法判断,只能委婉道:“不如让苟副将来邺城之后再议吧?毕竟赵军情况如何,我等都无法判断。如今需要大司徒起草一份奏章,在苟副将抵达邺城之后,确认战果发往帝丘,此事只有仰仗大司徒之威望才能让君上相信。”
“也对,就这样吧。”子南靳点头认同道,他并非是问计于公孙鞅。而是找个人问一遍,然后坚定自己的想法。
而苟变无疑是最好的解释人选。
在边子白还在前线的情况下,苟变作为上军副将,其判断自然要比两个在后方的文士强很多。而且苟变最快明天下午就能抵达邺城。早晚一天的时间,对于子南靳来说等得起。唯独让他担忧的是借兵,借兵的对象自然就是公子缓。
可是想到公子缓的瞻前顾后的心思,子南靳也不太看好。但边子白打了胜仗,他这个监军自然也有一份功劳,而且功劳会很大。于情于理,不该让边子白失望不是?
想了一阵,子南靳对公孙鞅说道:“明日跟我去公子缓府邸。”
公孙鞅闻言,欣喜不已。他似乎可以看到被誉为法家集大成者的李悝穷其一生的着作——《法经》。这部巨着他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有时候甚至想自己干脆抛去在卫国的一切,投靠到魏国的哪位公子门下,或者朝堂巨擘门下,潜心学习《法经》。可惜,他如今不是一文不值的小人物,而是在卫国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夫阶层的一员。就算是他豁出去了,谁会收他当门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