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听话地解开大氅系带,不再闹腾,回了床榻上躺下。
万嬷嬷替她掖好被角,将灯台搁在床头都承盘上。
“嬷嬷。能陪我待一会儿吗?”昭阳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闷的。
“奴婢就在这里伺候着,陪着小殿下。”
重生回来,昭阳知道自己越发依赖万嬷嬷。她侧着脸压睡在安神花芯软枕上,垂着长睫毛,涣散着眼神看着被面上的吉利花样子,一圈圈金丝线缕累绣起来的祥云浮纹。
从前,两人相依为命时,万嬷嬷也这样陪着她,护她安眠。
掖幽廷冷宫中,哪里还点的起一整夜的灯烛。借着暗暗沉沉的清调月光,万嬷嬷给她唱念蜀地和靖州嵬州的民谣歌调。
待昭阳真的熟睡过去,万嬷嬷才拿走灯台,悄声带上门出去了。
回了桓皇后住的寝殿,越往内室走,灯火越发明昶。
桓皇后未睡,穿了寝衣立在桌案前正提笔写字。青紫色封皮黄白色纸页的旧书卷,书脊处都起了褶皱皮裂,拿镇纸压平了,搁在右手侧方便供人誊抄。
“她睡下了?”
“是。”
“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话?”
“问了萧世子,小殿下想不明白,为什么桓家非要硬凑上去与国公府结亲。”
桓皇后冷淡应了:“她还年轻,资历浅着,想不明白,也是正常。”
“娘娘,有一句话,奴婢不知说了是否当属僭越多嘴。”
“你说便是了。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畅所欲言即可,不必有什么顾忌。”
“是。娘娘可觉得,小殿下近来的性情,越发肖了——”万嬷嬷噤声,很有分寸地作了手势,左手只伸了一根指头往西南方向点了点。
“本就是皇上的孩子,像他,又有什么古怪。”桓皇后毫无忌惮,手指运笔锋,畅然写下一手褚书,“你想说而不敢说的,是指昭阳这孩子性情越发喜怒无常了,是吗?”
万嬷嬷退半步,躬身垂首:“奴婢不敢。”
“这孩子是有些不大对劲。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横冲直撞活像只皮猴子,一会儿又伤春悲秋愁绪凄婉。”
桓皇后稍稍停顿笔触,搁了笔杆置在架子上,指甲尖儿按在砚台边缘,执烫金印乌玦再研墨,做事有条有理,端华雅姿,出大家气象。
“罢了,也许是她心智成熟稳定前不得不走的路子。你多上心,平日里瞧看着她。这些日子与潭柘寺住持知会,安排妥帖,本宫亲自去给她请枚平安符挂在屋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