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这个皇帝,做得真是疲惫劳碌啊。他原来有那么多的人都要防备。甚至是我这样一个胸无大志、嚣张跋扈的公主,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孩子,他都不能放下戒备之心。可他到底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那些以我中心而被牵扯维系起来的人呢?哥哥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母妃也死了那么多年,外祖家搬离京城,我也与他们再无往来,可即使是这样,父皇也不愿意放下戒心。”
萧阜屿的手掌轻轻附在昭阳的发顶,以大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柔软的长发:“这不是你的错。事实上,你是一个很幸运的孩子。即使是庄懿淑妃与明烈亲王去世后,在这个世界上依然有那么多的人关心你、爱护你。威北侯府虽然离开,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保护你。宁国公府顾家也多年在暗中庇护你。还有皇后娘娘,待你如亲生女儿,不是吗?”
昭阳抿着唇难耐哀伤,随着嘴角弧度渐渐上扬,不真心的笑容与情不自禁留下的眼泪同时存在于一张面孔上。她红着眼眶,眼泪滑过颧骨,没入发间。
“你在北境待得太久了,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因为他们对我的呵护而给他们本身带去祸患的话,我情愿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也不想拖累任何人。就像哥哥,如果因为哥哥的出生,而给威北侯府带去帝王的猜忌与旁人的针对的话,哥哥会感到很伤心。很久之前,哥哥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因此难得向我吐露真心。他一直觉得,母妃的去世,和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母妃曾经是很受宠爱的。那个时候,父皇几乎七日里要有三四日都在未央宫。他会教哥哥写字,会拿着调羹喂我吃蛋羹,会什么事情都不做只陪在母妃身边。那时母妃很爱笑,你们都说我娇气任性,可我没见过比母妃更娇纵使气的女人。但父皇从来都不生气,好像是一片平静的深海,能够包容母妃所有的性子与脾气。”
“但是后来什么都变了。即使母妃端庄温婉,父皇也不会再来。哥哥加倍努力,以为只要他的学业足够出色,就能换来父皇一个赞许的眼神。可不是这样子的。父皇只会对太子哥哥言传身教——自然,太子哥哥是嫡子,是裴皇后的孩子。但哥哥又做错了什么呢?如果父皇根本不曾施予关爱,那么哥哥也就不会眼巴巴地希望能够恢复从前的父子关系。”
“再后来,母妃几乎成了禁宫中最让父皇心生憎恶的女人。他看到了她,也只当作没有看到。母妃哪怕是跪在他的脚边祈求他的原谅,他也只会报以冷漠的眼神。母妃曾是那样一个明耀的美人,父皇得到了她的真心,却又踩在脚底下肆意践踏。母妃受不起这种委屈,就病了,继而病来如山倒,到了百病缠身的地步。”
“母妃从最初病发,到去世,整整在病榻上熬了三年。这三年间,又有谁对母妃报以关心呢?她们都说母妃当年盛宠时得罪了太多的人,以至于连裴皇后都不愿意撑着场面上的大度,对她有几句过问。可人都会为自己的言行找借口。母妃不是恶女,也不是对别的人心怀妒忌报复心,我从未见她中伤过谁。可当母妃去世,所有人都觉得像是告别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哥哥占着长子的身份,早就被他人看不惯了。当他离京时,曾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愿景。他跟我说,哥哥会回来的,会照顾妹妹,承担起母妃当年托付给他的责任。可他还是没有回来,永远地留在了北境。”
萧阜屿无言地以唇吻轻触着昭阳的头发。他不知道该对自己刚过门的妻子说什么安慰的话。这一贯不是他擅长做得事情。而昭阳也的的确确是伤心至极,把这些年压在心底里不敢向外人言说的话都尽数吐露。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很感谢母后。如果不是母后,我可能也会死在禁宫里,毫无波澜,毫无声响地死去。你们都说宁国公府在庇护我,威北侯府在照顾我,可是禁宫之内,又哪里是他们这些原本就已经被皇帝亲眼盯着的家族能够轻易插手的呢?如果不是母后收养我在膝下,我甚至活不到及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