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鸿三人谢过,由庄客带着一起进到东边的一间厢房里。虽然战家庄是大户人家,但这里毕竟处于乡野,厢房又不是主人家住的房间,所以房间里的摆设也比较简单,占地方最广的是一张大通铺,上面铺了一大张竹篾编成的凉席,还有几条叠好的干净被褥,床面上干净没有灰尘,虽然粗糙了点,不过这正是三人现在需要的。
邹鸿三人把身上所背的包袱都从肩头卸下放在一起,就在这大通铺上躺了下来。贺七刚才就困极,听了那后生出言不逊才强打精神,现在困得更多,完全是沾床就睡,躺下去还没有五息的功夫,口鼻之中便传出来他的鼾声。
这鼾声如雷震一般,搅得另外两人睡不着,郑琰玉与邹鸿苦笑着相对视一眼,都从大通铺上坐了起来,他们都不及贺七那么困倦,索性就在床上坐一会儿休息。
邹鸿朝坐在大通铺上,把背倚着刷白了的墙,朝着窗户外张望,院子中间清清静静,没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邹鸿正看间,一旁的郑琰玉像是不经意间说道:
“这田庄虽好,可人气儿不怎么高啊,方才看见那么多,这一转眼都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邹鸿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就算是庄子里的人生得懒惫一些,之前还没起,但是方才经过贺七这么一闹,也应该都醒了。这么大的庄主,少说能住个三五十口人,可是现在却没怎么感觉这个庄子里住着人。
邹鸿偏头一看刚才说了话的郑琰玉,这人刚才那句话看似只是随口一说,其实……
哼哼,有趣。
“郑兄,你看这个庄子有什么不寻常?”
邹鸿蹭到郑琰玉边上来与他讲话,声音也压得很低。不过他的担心其实完全是多余的,这房间里有贺七在,外面的人基本上听不见里面的他们说了什么话。
郑琰玉也侧过眼睛看了一眼邹鸿,想了想,说:
“那战姓的庄主,连续讲话之间听不到换气的声音,应该是修习了相当不错的内功,他身边那七八个庄客,也都是有武艺傍身的。”
郑琰玉仿佛在回忆一般,细细地重新想了一遍方才遇上的都有什么人。
“那个开门的黑后生,虽然皮肤黝黑,像是在地里久做农活所导致,但潮南这边地势平坦,大田庄都主要种稻,这几年年雨水充足,虫害又少,稻子比懒庄稼费事不到哪里去。这少年长成身强力壮,也不过是才二三年,年龄小是干不得农活的;也就是说,他每年也只有收稻谷的那一阵子才背灼天光、受到暴晒,哪里至于会晒得这么黑?”
邹鸿细细听了郑琰玉的分析,确实是头头是道,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
“万一是祖上传下来的面皮呢?”
其实是邹鸿说着玩,不过郑琰玉反倒是一本正经地接着分析下去了:
“可是他给贺七吼了好几声,又遭他要冲门那里吓了一吓,本该心中怕了才对,邹司丞可能是去拉贺七了没有看见,我牵着马在后面看得真真切切,那黑后生虽然也扮出了十分无奈的样子,但是自始至终脸上表情都冷静得很,这像是庄稼汉家的长工孩子?”
“呃……郑兄。”
邹鸿本想说“我是开玩笑的”,结果郑琰玉连看都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等那庄主一来,那少年讲话讲得逻辑清晰、丝毫不乱,若换了平常的在庄稼地里跑大的孩子,早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他之前说那话,叫我们不要‘枉送了性命’,我之前以为是少年孩子言语夸张说着玩,但现在一回想,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邹鸿点头,一是因为郑琰玉说得确实对,二是因为他分析得清楚、明白、有逻辑,邹鸿越发觉得自己当初选上了他,乃是一步好棋。
“确实如此,总之,这庄子里确实是有问题,不过具体真相如何还不明朗。”
郑琰玉点点头,看向此时还在吹呼打鼾、不得消停的贺七,问邹鸿道:
“那我们要不要叫醒他。”
若不是贺七鼾声巨大,他们也不敢这么放心地在房间里说这些,邹鸿看了看他睡成的死猪样,说:
“不用,我们这一趟的后面,还要多多劳累他了,他现在要睡觉就让他睡觉吧。”
邹鸿回想起战庄主才到庄门口来的时候,身后跟的一群庄客。他们衣物隐蔽处,都隐隐地鼓起,这是距离庄门有一段距离的郑琰玉看不见的。邹鸿说罢让贺七睡,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若真有什么事发生,由我们俩解决了就是。”
贺七涛声依旧,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客人可醒着?请给老夫开个门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