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
腊八节,畅春园
观澜榭水宴,众妃们聚在一处看戏。
太监刘裕由竹林苑而回时,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无限情思,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浣月与消无声息地走到贵妃身后站好的刘裕对视了一眼,刘裕冲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佟佳氏转头望向水榭外被烟火照亮的天空,清冷的面庞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传进众人耳中。
佟佳氏闻声望去,嗓音温和地询问道,“良妃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也不好。”
良妃一手捂着胸口,强自压下喉中的腥甜,冲贵妃勉强一笑道,“臣妾扰了娘娘的雅兴了,只是不小心着了风,没大碍的。”
“风寒也不能小视,现在正是冷的时候,”佟佳氏抬手吩咐奴才道,“去,给良妃娘娘脚下多放两个暖盆。”
“是,”浣月领命而下。
坐在贵妃左下的宜妃见状,以帕掩着唇角轻笑道,“只怕良妃妹妹得的是心病,几个火盆是暖不过来的,倒白费了贵妃娘娘的一片苦心。”
德妃坐在贵妃右手下,闻言看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良妃,也未多做言语。
四妃中惠妃已久未出宫,荣妃因身子不好,早早就退了席。良妃虽然也至妃位,但在皇宫众人的心中,她的身份还远远不能与四妃相提并论。
雍亲王与八贝勒不和,在前朝后宫都不是新鲜事儿,德妃对这个曾经依附惠妃在后宫兴风作浪的卫氏也着实喜欢不起来,但偏偏十四阿哥跟八阿哥又时常来往,如今德妃只得见她也做不见,不偏帮也不为难。
不过在后宫众妃嫔中,看良妃不顺眼的比比皆是。
成嫔就轻蔑地瞥了良妃一眼,语带嘲讽地开口道,“想咱们八贝勒成亲这么久,才得了一子一女,良妃娘娘该把送子观音都供到床头了吧。怎么八阿哥好容易来一趟后宫,竟求着贵妃娘娘赐名呢?”
水榭内一时静了下来,贵妃佟佳氏暂未开口,良妃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抬起头浅浅一笑道,“现下太后身子不爽,后宫以贵妃娘娘为尊。妹妹也是想着胤禩子嗣单薄,长女身份更是格外贵重些,这才让他贸贸然地去求贵妃娘娘赐名,期盼着能沾一沾娘娘的福气。贵妃娘娘宅心仁厚,给小格格赐了个好名字,臣妾都不知怎样感激才好了。”
说着,良妃站起身,走出座位,冲佟佳氏盈盈一拜道,“臣妾替胤禩和宁楚格谢贵妃娘娘。”
“好了,好了,”佟佳氏摆了摆手,让良妃起身,“改明儿个,让八福晋把宁楚格抱来给本宫瞧瞧,听胤禩说,那孩子一双眼睛亮的跟珍珠似的,一定很是招人稀罕。”
“是,”良妃又福了福身才退回座位,一双清冷的眼睛对上成嫔。成嫔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满目不屑。
入夜,承露轩
四阿哥从宫宴回来时,苏伟还没睡,有内务府的小太监送了他两对火树银花。他正跟张起麟、小英子几个围在树下,捂着耳朵,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步一蹭地准备点引线。
“我说苏公公,火折子都快烧没了,你倒是点啊,”张起麟也没注意到后头来人,他捂着耳朵站了半天,连个火星都没看到。
“你急什么?这引线这么短,我不得找个稳妥的路线?”苏伟甩掉烧没的火折子,正打算再点一个,手上的东西就被人拿走了。
“主子?”苏伟瞪圆了眼睛。
四阿哥淡定地走到烟火桶子前,擦着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啊,着了着了,快跑,”苏伟捂着脑袋原地蹦了一圈,被又淡定地走回来的四阿哥牵到屋檐下站好。
一树火花在夜空下噼噼啪啪地响着,张起麟点燃手中的烟火棒,张牙舞爪地朝张保扑了过去,小英子又点燃了另一丛,围着火花给两位张公公呐喊助威。
苏伟咧着嘴笑,要不是手被四阿哥牵着,他就要冲进去混战了。
“隆科多向我投诚了,”四阿哥的脸被火花映得闪闪烁烁。
苏伟转过头看了四阿哥一眼,慢慢翘起嘴角道,“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是啊,”四阿哥一声轻笑,把苏伟的手拢进自己的袖子里,“你对隆科多和年羹尧好像一贯很在意,也许有一天,他们二人真会成为爷的左膀右臂。”
苏伟抿了抿唇,在袖子里捏捏四阿哥的手指道,“这两个人可都不好驾驭,一个傲气凌人,一个精明诡谲。若是用得不好,恐怕会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越是锋利的兵器就越有危险,爷心里清楚得很,”四阿哥说完弯起嘴角,把苏伟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继续道,“今天办成件大事儿,爷心里本来很舒坦。但一见到你,好像又有什么疙瘩堵在胸口了。都这么多天了,爷憋得难受,现在没人打扰,咱们进屋里去清算清算吧?”
“清,算?”苏伟慢腾腾地转过脑袋,那边本来热热闹闹的烟花树此时也只剩一股青烟了,小英子、张保几个对视了两眼,果断撤离。
“清算什么啊?”苏大公公一手搂住门框,一手被四阿哥拖着往屋里拽,“又不是我自己想被劫持的!我嗓子都被呛倒了,今天刚好一点——”
“你脑子是越长越回去了吗?”四阿哥劈口打断苏伟的话,“那天明摆着要出大事儿,太子的贴身太监怎么可能还有工夫提着食盒满园子走?还有,他说去马棚你就跟着去马棚?你就算真要去帮忙,也总得问清楚要办的是什么差事吧。”
“我,我没想那么多,”苏伟的手滑脱了门框,被四阿哥一路拎进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