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移,夜风透骨的凉。良岫却不愿回到问杏轩去,那里的确炭火明亮温暖,床榻舒适柔软,这一切可以供人安眠,却不能令人心静。这里虽冷僻却能让心得到安慰。
那张古琴静静地躺在矮矮的石桌上,琴旁是一壶杏花白。
说是杏花白其实是用杏子酿造的,只因酒色泛着淡粉色,且酒气轻微有杏花的味道,于是得名“杏花白”。这也是良岫选择此酒来祭母的原因,母亲生前最爱杏花,想来也会喜欢自己为她选择的杏花色、杏花香的杏花白吧?
良岫以前也曾饮过酒,但每次都是浅尝辄止,从未喝醉过,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是多少。今天是母亲的忌日,心中伤感,且有这满林的杏花和漫天的月辉为伴,有鸟泣虫鸣相和,忽然想弹奏那半首《花谶》,可是没有人知道这需要良岫多么大的勇气!良岫想到从前有人说过,喝酒可以壮胆,或许可以一试。
轻轻抿了一口,甘甜清冽、绵柔悠长,良岫忽然爱上了这香甜的杏花白,不仅不醉人身上竟还觉得暖了许多,一壶喝下去,除了微微有些头晕之外并无不适。良岫哪里知道,这种酒味道不烈后劲却大,不大一会儿,良岫便觉头晕得厉害,站起来脚下都是软软的,仿佛踏云而行。抬头看天,天上的月亮居然成了两个,不,三个,或者更多。总之良岫是数不清了。忽然觉得好笑,却不知道什么好笑,只是想笑。
凉亭里的烛火摇晃着,让良岫几乎看不清那架琴放在了哪里?
“我的焦尾,”良岫笑着,“你藏哪里去了?”跌跌撞撞,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良岫笑着坐在石凳上,石凳上有侍女铺的垫子,软软的。笑着指着那沉默的古琴,“我为何怕你?虽然据说你是文君曾经偷听过的,但你终究不过是一架琴而已,我云良岫怕这怕那,难道连你,我最心爱之物也要怕么?我今日偏要弹你,偏要弹你,你信也不信?”
良岫抬头四处张望一番之后,又将头俯向古琴,悄悄儿地说:“我不怕,你也不怕,我们偷偷地弹,反正也没人听得见、听得懂。”
良岫又笑了,笑自己怎会和一架琴说起话来。
是啊,琴声优美动人又如何?刺耳难听又如何?那欣赏它的人早已湮没于茫茫人世。反正也没人听见,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何况自己的琴技很是平常,这曲子又古怪难懂,所以也不必担忧会有绕梁三日而不绝的奇迹出现。更可况,良岫抬起迷蒙的双眼努力望了望前宅的方向,只见那里灯光幽暗一片静寂,想来前宅内的众人早已是安歇了,又有谁会在意黑暗的后山上有没有人,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