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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的圣诞节都是加德纳夫『妇』离开伦敦前去朗伯恩, 和班纳特一家人一同度过。而今年班纳特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相继出嫁,其他三位女儿也统统定居在伦敦,加之班纳特太太思念女儿, 不愿意早早回去,班纳特先生便和加德纳先生大手一挥, 决定留在伦敦过圣诞和新年。
等到新年过去后,班纳特夫『妇』就不得不离开了——朗伯恩不算个经济繁荣的大村子, 但好歹也是一块地,身为乡绅,班纳特先生还是要回去管理的。
一时间没了班纳特太太的絮叨和“惊世之语”,又加上艾琳匆忙离开, 父母不在、闺蜜回家,玛丽竟然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幸好凯瑟琳和莉迪亚还在,塞彭泰恩大街照样吵吵闹闹。当然了, 更重要的是步入新一年的一月, 玛丽的新连载即将问世。
往月的《海滨杂志》样刊都是霍尔主编托人带给玛丽的, 新年元月也不意外,但来送杂志的人,则大大出乎玛丽预料。
一大早公寓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玛丽和两位妹妹才刚用过早饭不久呢。她打开门, 落入眼帘的是弗兰茨·哈维, 菲利普·路德的第一位头号“粉丝”,负责报道光照会全部始末的记者先生。
上次拜访之后,他详细地报道了布莱克伍德和他组织犯下的罪恶, 接着就一头扎进了伦敦的工人聚集区,着手推广米尔顿的一系列工厂改革。
一段时间不见,他还是那么不拘小节,甚至在工人区住久了,玛丽觉得他比刚来到伦敦时更夸张——特别是那头『乱』糟糟的黑发和不曾熨烫过的衬衣,哈维记者还像工人那样,在手腕上系了一条『毛』巾,风格格外……不羁。
他一见到玛丽,立刻扬起笑容,抓下自己的帽子:“玛丽小姐,早安,霍尔请我来送样刊。”
“早安,哈维先生。”
惊讶归惊讶,但玛丽还是很欢迎记者到来的。她让开房门,忍俊不禁道:“天底下也就只有霍尔主编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泰晤士报》记者跑腿了。”
落座之后哈维先生失笑出声:“我也不亏,至少我提前看到了连载。”
直奔主题向来是哈维先生的风格。玛丽见他直奔主题,免不了心生好奇:“既然你阅读了连载,先生,那么这次的故事你还满意吗?”
“满意不满意且不谈,”哈维先生兴致勃勃地说,“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从哪儿来的思路,玛丽小姐。从工人到马戏团再到金融诈骗,别说是写了,就单单是灵感闪现,寻常作者若是三者选其一还能理解,而你的思路就是能跨那么远。”
一般而言,作者的思路和自身的经历密切相关。就算是天马行空的科幻作家,其构思也是基于作者平日接触到的科学知识发展而来的。严格来说玛丽也没逃脱出例外——在维多利亚时期她是个在南方乡下长大的乡绅之女,但她还有一层穿越的身份嘛。
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创作思路,是基于玛丽对后世着名罪案和传奇人物有基本了解的前提上展开的。
但哈维先生可不知道玛丽拥有未来的记忆,他只能将这些灵感归咎于玛丽的头脑聪明上,故而才有所感叹。
关键是,玛丽也不能坦白啊。
之前被哈维先生夸有“陀思妥耶夫斯基风范”的心虚感又回来了,玛丽不得不硬着头皮转移话题:“不提满意不满意,那就是说……先生你不太喜欢这个故事了?”
哈维先生神情一凛,急忙摆手:“我可没这个意思!光是你敢让一名寡『妇』戏弄了整个警察局,这样的大胆设想,就足以引人好奇了,玛丽小姐。”
说完他又颇为不爽地补充一句:“霍尔这家伙仍然把故事断在了关键位置,他还对我说《支票佳人》的篇幅又长,我还得再忍四次他的商业手段,整整四次!”
玛丽:“……”
看来主编的断章水平祸害了不止福尔摩斯一个人啊,玛丽哭笑不得。
《支票佳人》的篇幅确实长,是玛丽创作的最长小说。因为篇幅近十万词,所以霍尔主编大手一挥,把连载分成了五期。
一听到霍尔主编又把故事断在关键位置,玛丽心中就有个大概了。
她翻开《海滨杂志》,看到《支票佳人》的当期连载结局,果然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支票佳人》的故事发生在《狂欢之王》之后。因为普鲁托的盛大演出,加上抓住了企图偷盗《蒙娜丽莎》的团伙,菲利普·路德更是名声大噪。他一回到伦敦,各种报纸记者和好事人纷纷上门,络绎不绝,若是路德夫人尚在,为人玲珑剔透的她倒是能与之周旋,但现在只剩下路德侦探一人,他被『骚』扰的烦不胜烦,左右无法,干脆再次拎起行李,跑到南方真的度假去了。
然而菲利普·路德又不是个能清闲的『性』子。南方乡村生活节奏缓慢、气氛及其祥和,没有酒吧,没有忙碌的工人和商铺,路德在乡下躺了不到三天,就觉得自己完全躺不下去了。路德给伦敦的朋友用看似随意的口音写了封信,他又耐着『性』子虚度了近一周时间,收到了一封来自于伦敦警局的电报:“有案子,速速归回来。”
——这可不是他呆不下去自己回去的!
拿到电报后路德立刻收拾东西回到伦敦,找到给他发电报的威尔逊警探。
菲利普·路德在认识路德夫人之前,也是一名破案效率极高的伦敦警察。当时年轻气盛,路德和这位威尔逊警探又年纪差不多,两个人刚刚认识时一直是竞争关系,常常针锋相对。但伴随着年纪增长,二人纷纷成家,针锋相对也变成了惺惺相惜,反而成为了朋友。
之后路德因为一件大案和苏格兰场上头的人出现了矛盾,愤而辞职,成为了一名私人侦探。威尔逊警探则步步高升,坐到了举重若轻的位置上。但这并没有影响二人的友谊,相反地,因为路德不是体制内的角『色』,和威尔逊警探掌握苏格兰场警察应有的资源,两个人相互帮助,互为补充,反倒是一起合作解决了不少案子。
这次再次见面,威尔逊警探见到路德就忍不住爆笑出声:“去南方度假,我和老同事们打了个赌,你要是能待过两周他们就要请我喝酒,这下可是请定了——你不是真以为自己能在乡下虚度时光吧,路德?你到底怎么想的!”
路德:“……”
见老友很是无语,威尔逊警探倒是也没蹬鼻子上脸,他只是笑着拍了拍路德的肩膀:“既然你的目的在于躲避记者和小道流言,去乡下真不如去国外。我这里刚好有个涉及到多个国家的案子,你要不要看一看?”
路德和威尔逊警探打了几十年交道,自然明白没那么简单的好事。他无动于衷地挑了挑眉:“涉及到多个国家的案件,轮得到你们苏格兰场管?”
“确实轮不到,”威尔逊警探说,“只是多个国家中包括大不列颠。他在英国干的事情自然要苏格兰场管了——再说了,国外的事情轮不到我来管,你这个私家侦探去管,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路德终于抓到了反击的机会,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所以苏格兰场现在已经沦落到雇佣私家侦探工作了。”
“苏格兰场不会雇佣你,”威尔逊警探也不生气,“但丢了钱款的银行和资本家巴不得要雇佣你呢。”
银行和资本家?
话说到这儿,路德侦探明白了大概:“还是一桩金融案。”
威尔逊警探这才收敛了笑容:“准确地说,是一场跨国金融案。”
因为合作关系,所以威尔逊警探先负责中间牵线,让路德先行接触开银行的资本家。受害者在得知威尔逊警探请来了菲利普·路德之后自然二话不说答应雇佣他追查此案,接着威尔逊警探才将卷宗交给了路德。
拿到卷宗之后,菲利普·路德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威尔逊警探要将案子交给自己了。
案件主要涉及英美两国多家银行,甚至在欧洲的几个私人银行也有所牵连。总之就是要查起来,不仅是跨国的问题,还要在多个银行和资本家之间周旋,更遑论当地的『政府』和警局。要是由『政府』人员出门查案,免不了会引起很多麻烦,还是交给菲利普·路德这样体制外的人调查最为合适。
而目前英国警方掌握的消息有限,只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他们要抓的是个伪造支票的大盗,主要在英美两个国家流窜,冒充不同身份不同国籍的人,拿着假支票到各地的银行空手套现款。
路德向苏格兰场索要了关键证物——假支票。
不得不承认,这假支票做的出神入化,说以假『乱』真都是在贬低他。当时银行的老工作人员将支票交给警察时甚至说,他们要抓的这位金融罪犯不是在做假支票,他做的就是真的。事实上也是如此,若不是银行和银行之间发现账务记录对不上,根本就不会发现存在此事。
特别是十九世纪的银行又不联网,各地的交流还依靠电报信件,一旦跨国,这人是真的不太好抓。
而这都还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他的假支票上写着的可不是同一个人的名字,几乎是每到一个城市,他就会换一个身份。而这些假身份都是存在的,不是商人,就是资本家,国籍不同、身份不同,甚至身高体型年龄面貌都全然不同。就算是这人在造假支票的同时还深谙易容术,他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身高体重冒名顶替啊。
有了案件,菲鲁普·路德的注意力终于从烦不胜烦的记者身上转移。他拿着卷宗回家,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好几天,来回翻阅诸多受害者的特征和经历,试图找出一个共同点。
然而这次就连路德也没有立刻找到答案。
他不眠不休,查阅各种线索证据资料,都快把卷宗上的内容背下来了还是毫无头绪。最终是威尔逊警探看不过去,硬拉着路德去参加老朋友们的酒局,忍不住劝道:“你怎么还是这样,一投入案件就不管不顾,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和艾丽莎交代?”
路德横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而是若有所思地开口:“现在最紧迫的问题,就是找到这家伙是如何伪装成不同的人,还骗过了银行的工作人员。”
“要是能解决,那哪还能叫紧迫呢。”威尔逊警探也很是无奈。
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路德,现在各地的警察都在追查这个伪造支票的家伙,大家也都是一筹莫展。一想到这儿威尔逊警探免不了来气:“我就不明白了,这些商人各个有家室有妻子,就算不拖家带口出门,身边也总会有亲近之人陪同吧?连自己的老婆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他难不成是从阴间回来的鬼魂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