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陲后,白日里攒的那点暖意全都被消耗殆尽,好些人低估了这个时节的乍暖还寒,早上出门时穿得有点少,这会儿子才回家,冻得清涕都淌了下来。
譬如田贵就是这般,时值二更,寻常人家早已睡下,他这才披星戴月地回来,缩着瘦巴巴的身子,鼻头被冻得发红,推门归来的动作很轻,想来是怕吵到入睡的孩子。
这间院落不大,但收拾得很妥帖,这个小家也是他一天劳累下来唯一的欣慰。
他一边搓着手,一边迈入卧房,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热乎的面点,“阿水,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来——”
话没说完,他却刹住了脚步,呆立门口,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夫、夫人?”
房里的炭火比往日更暖和,但终究比不上大户人家的银丝炭,烟气略有些呛鼻,秦绯浅却不嫌弃,坐在床边,为熟睡的小女孩轻轻拍着后背。
她一身锦帛勾花裙,肩上披着银貂裘领,油光水滑的皮毛衬得她面若桃李,点着嫣红唇脂的檀口似笑非笑,微弯的眼角一派柔美,看向田贵的那一刹,却闪过一瞬令人心慌的寒意。
如此华美的她坐在屋内,倒衬得这间本还算雅致的卧房宛如蓬门荜户,屈就了她的金贵之躯,她本人也觉得如此,随意巡视了一眼,对田贵轻笑道:“薄酩可不穷,田管事就算没有鸡犬升天,也该是殷实阔绰的,怎的就住在这么小的门户里?”
田贵不敢随意回话,看向卧榻上的妻子阿水,阿水兴许是不知薄酩对待秦绯浅的那些事,反倒热情地招呼自家男人进来,关好门,别把冷风灌进来。
“夫人刚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你说她这么尊贵的人,居然还特地跑来看我这个病秧子,给了好些药,还给我扎了针,舒服了好多呢,比那些大夫能耐多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夫人了。”
“无妨。”本就容貌柔美的秦绯浅,刻意藏起锋芒,温婉贤良之态绝对让人挑不出毛病,“田管事为了薄家尽忠职守,我这个主母却到现在才知道,他还有个患病的夫人,是我对下体恤不够,早该来看望的。”
没心机的阿水谢过她的好意,田贵却笑不出来,快步走到自家娘子的身边,保护的姿态何其明显,引得秦绯浅发笑,她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人不成?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四五岁的小女娃正是最可爱的年纪,睡着之后嘟着嘴,粉嫩嫩的真让人想亲一口。
不过孩子的亲爹可紧张得不得了,她也不逗弄了,小心抱起递还给田贵,“你快四十岁了吧?老来得子真是难得,把她抱到隔壁房间去吧,咱们大人说话,别吵着她。”
田贵赶紧接过女儿,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照做了,再回到房里,面目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压低了嗓音,开门见山地质问:“夫人你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