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泪眼让暮云霜的心情更加沉重。他想着房间里还身处在迷茫混乱中的风茗,惊觉现在这府里有三个心碎的女孩子,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他都根本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他在房间门口急得团团转,期盼子蓁快点回来。
他先在门口等了一会,又回房陪着风茗。一直等到天色变暗,夕阳西下,侍女送来瓜果,他陪风茗吃掉,又等到风茗撑在桌上昏昏欲睡,领她上床休息,待她熟睡后去院子里,直等到后半夜,子蓁才回到他的府邸。
可他浑身上下竟也满溢着悲痛至极的疲倦。
子蓁看到坐在阶上望着他的暮云霜,脚下一顿,走去他身边一齐坐下。
“还不睡?”
“发生什么事了?”暮云霜担忧地问,“你们……”
子蓁摇摇头,打断他,“子葭和棠池还好吗?”
“不知道,”暮云霜老实答道,“我不好去打扰,告诉侍女去看着她们了。”
子蓁点头,什么也没说,他的每一个衣服褶皱,每一根头发丝里散发着心如死灰的疲倦。暮云霜忧虑之下更加心惊,为什么长晴和他接连遭遇变动?是什么人在背后主导?
沉默良久,子蓁仰头看看天上圆得出奇的银月,仿佛连上天都在讽刺他如今的局面。
“风茗现在还好吗?”
他问暮云霜,在心里苦笑。数个时辰之前,他尚对她只有疼爱和怜悯,怎会想到短短时间过后,他竟会对她的处境同病相怜。
“已经休息了。明日睡一觉起来应该会好一些。”
暮云霜说着,哪知此刻在他身后的屋子里,风茗早已被噩梦折磨得无法入眠。
只要她一闭眼,脑中就是白日所见的刀光和鲜血,长晴倒在她面前的血泊中,任凭她怎样呼唤都没有回应,她颤抖着抬头,不远处站着看不清面目的霁星,刀刃从他的胸口刺出,不等她惊恐出声,就消逝在四周的黑暗里。她数次从梦境中惊醒,再度被疲倦拽进睡眠后又重复这般噩梦。无法宣泄的恐惧和思念让她只能紧紧抱着无秋泪流,眼泪浸湿了大半包裹剑身的黑布,她抱在手里都摸到潮湿的粘腻。这长夜漫漫,黑暗浓稠得仿佛没有尽头,难道此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只能和现在一样,在无能为力地绝望哭泣中度过?
她颤抖着手,撕开包裹无秋的布条,把冰凉剑身紧抱在胸前,下床,走到桌前,重新点燃一支蜡烛。她看着小小的一豆灯火,把眼泪擦干,回到床上,看着烛火投下的阴影,抱着无秋,终于能渐渐睡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啦,”暮云霜问子蓁,他从没有见过子蓁被打击得这么脆弱的时候,实再是太让他担心了,“……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察觉到他的关心,子蓁转头看看他,心底稍轻松了一些。他在被长晴教导的几个月里长高了一些,面庞也正褪去孩童的稚气,眉目越来越有凌厉英俊,仔细看去,仍依稀可见当年那个被巡逻的卫兵捡回来的,生命垂危,饥肠辘辘,靠在奶娘怀里瑟瑟发抖的孩子的痕迹。他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这才发现他把他的头发绑起来束成一束,看来他在长晴那里也得到了细致照料。
“药阁的长老……”子蓁吞吐着,终究还是叹出他和夜檀的关系,“我的师叔,欲对子葭行凶,被我撞见了。”
暮云霜愕然。子蓁看出了他想要关心的不知所措,宽慰地轻拍拍他的头,安抚道:“我会处理好的。你也去休息吧,不要太担心。”
暮云霜点头,“你也快去休息吧。”
待子蓁应下,起身离开,他再回到身后的房间内,却见他出去前吹灭的蜡烛又被风茗点了起来。他悄声走到床边打量,见她正睡着,虽然紧紧抱着她的剑,脸上泪痕未干,枕面上更是有大片湿迹,但至少能够休息一阵。他静静地离开,去另一头自己的卧房。关窗户时看见外面天色,竟已透出黎明的微弱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