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懂番波斯国语言,苏牧野懂。那日向府会客厅仁者服毒自尽前一刻,说出的话,就是让花桃儿接替他的使命,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不要惧怕国朝这些奸险狡诈之徒,表面的人马没有了,他们还有暗桩,只要尽快回到番波斯国,重整旗鼓,就能卷土重来。
仁者算盘打的好,可他忘记了,拿不到仁者尸体,花桃儿就算回到番波斯国,回到萨瓦克,也是按律当斩。是以,只要仁者尸体在手里一天,苏牧野就不怕捉不到花桃儿。
苏牧野发出冷哼,袖袍一挥,他发现,只要是碰上叶凤泠,布局许久的计划就有可能会发生更改,她不像是规格棋局里的棋子,总是跳出了他的天地之外。
见洗砚又一次放出烟火,苏牧野沉目思考。回头时忽然深呼一口气,看着原本乖乖坐在小舟里的叶凤泠抛下毯子,丢开酒坛,妙目盈盈,捂着胸口站了起来。
他:……喝醉了?
水调数声持酒听,云破月动愁未醒。
这坛酒是蒋奉奉提前备好,预备夜宴后同苏牧野月下小酌的,实是闷了好几年的陈年佳酿,醇香芬芳,后劲大的很。
叶凤泠摇摇晃晃地蹒跚立起,早没了名门淑女的调调,扬脸时,迎着月光,露出红似杜鹃啼血的面颊,眼眸痴痴憨醉。
苏牧野好气又好笑,心里的恼怒经过几日发酵,又被眼前人刻意冷落后,在酒香美人面前,似被戳破的牛皮囊,呲地一声泄了气。
他挑着一边眉:“你把那些酒全都喝了?”这坛酒是他在等叶凤泠游出来时打开的,他才喝了几口,里面剩的着实不少。
叶凤泠眨巴眨巴眼,大脑被烧的犹如浆糊,她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摇了摇头,发觉徒劳,只得放弃挣扎,跳出清明世界,拥抱混沌大地。
她结结巴巴:“我……我……喝了,怎么着?不不……不能喝么?”
说着,她还迈开了腿,可酒醉的她忘记了脚下摊着的是一团糟的毯子和空酒坛,加上摇晃不休的小舟,她的头更晕了,脚也踉跄,嘴也打瓢儿:“你是……你是那个混蛋,对不对,那个杀千刀的苏牧野!”
此话一出,木桨划水声音都没了,四周一片寂静,只余风掀浪花声。
苏牧野的声音在水上漂浮:“噢?你认识苏牧野?”
叶凤泠稠粥般的脑子勉强转动,隐约记得自己要隐藏叶家小姐身份,自己只是个开香铺的掌柜,忙挥手:“不不,我可不认识他。我只知道他是个纨绔,正事不干……竟干缺德事……”
“这种人也就是托生在长公主的肚子里了,搁我们苏北,打生出来,估计就要被淹死……”
“嘘……这话你别告诉别人啊……不然,他那么小心眼儿……不会放过咱们的。我倒霉,你也跑不了!”
苏牧野脸上挂着笑,见洗砚和墨盏都是大气儿不敢喘、恨不得跳下水去的样子,冷冷喝道:“还不快划!”
墨盏忙不迭埋头苦战木桨,洗砚见鬼一样看了叶凤泠一眼,在心里默默为她点蜡。
苏牧野勾着唇,漫不经心地继续问:“看样子,你知道他挺多事的啊,还有什么?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一旁的墨盏和洗砚腿脚发麻,抖了抖,洗砚在心里腹诽:公子好坏!
叶凤泠正积攒了满肚子的苦水,为自己意外遇到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人而欢欣鼓舞。她扶着船帮跌跌撞撞想走近几步。得亏墨盏船划的好,能让一个醉鬼跟着舟身晃荡而不跌落。
“我告诉你啊,他有病!”
“什么病?”
“脑子有疾,这里,你懂么?这个地方,”叶凤泠说着还抽空抬起手指着自己脑袋解释:“他把别人都看成傻子,仗着自己那张脸,招摇撞骗,也就是我,能看清他那一肚子花花肠子。”
“呵呵,他身上就没有什么优点么?”
努力朝苏牧野走来的叶凤泠停住,蹙眉想了想,大喊出声:“有!”
木桨划水声又没了……
“够有钱、够有权、够鸡贼!”
墨盏继续埋头划水,洗砚使劲憋着,脸上一片通红。
“很好,别的呢?”
叶凤泠摇晃着脑袋,“别的?噢,对了,吻技还可以……”
“噗嗤”一声笑,洗砚没忍住,他才咧开嘴就对上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磕磕巴巴道:“主子……我,我是家仆,我爹是老国公的管事,死了可能不太好交代……”
墨盏:……磕碜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