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凤泠此刻简直万念俱灰,脑子一片空白,努力克制住自己因为恐惧而略微抖动的手,可是她简直坐也坐不住了。
才要起身,头顶就传来一声嗤笑:“有胆做,没胆认?叶凤泠,你当我是死的么!”
只这一声,顷刻间汗如雨下。叶凤泠不敢也不想抬头。
可有一只讨厌的手探了过来,勾上她下颌,用力抬起了她的脸。
一滴滴冷汗自细长脖颈滑下,叶凤泠呼吸加快,对上了一双湛黑森森的瞳仁。
“苏牧野……”她无声地咧了咧嘴,面部有些抽搐,精心妆点的发容变得不伦不类。
苏牧野嘲讽笑着,冷冷盯视叶凤泠,勾她的手转去她面上,指尖挑起额间滚下的一颗晶莹汗珠,至于眼前:“谁能想到,我千思万想,筹谋多日的计划,竟被一位手无寸铁的闺阁少女搅的稀碎,一众江湖侠士和洛阳府官差被耍的团团转,还把我唬的一愣愣的。”
他手掌猛地拍去桌面,黄花梨木釉面八角玲珑桌,顷刻断裂,桌上饭菜碟碗摔碎一地。桌面碎块噗通砸到叶凤泠脚面,疼得她抽气连连。
可她却不敢弯下身看,只轻轻动了下脚,脸上立刻僵硬了一下。
而苏牧野,把叶凤泠的神情收入眼底,笑容一如往昔,但看向她的眼神却异常冰冷,几乎刺骨。
叶凤泠根本不敢跟苏牧野对视,飞速地撇开了眼。
“别给我装模作样。谭绎已经离开洛阳城了,我派出三拨人,都没能追上他。叶凤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
若是抬头,她便能看到苏牧野眼中不仅有风云雷霆的滔滔怒火,更有痛心疾首的愤恨不甘。这双桃花眼,自小就是灼灼夺目,只有不经意间才会微微眯起、精湛地藏起锋芒,配着那张清俊雅贵的脸,眼中不是风流笑意就是波澜不兴——不言时温良如恭,出声时玩味调侃。此刻,这双鲜少含威的眼,似古井寒潭,让人心中生不起半丝涟漪。
叶凤泠知道,苏牧野是真的怒极。
她汗如雨下,心中惶恐难安,可仍不后悔,甚至在听说花桃儿已甩掉追击之人后,隐隐松了口气。
苏牧野怎会不知叶凤泠心中所想,冷冷地看着她呼吸变缓,眼珠在阴影中彻底变成了黝黑:“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助他,为什么你明知我会生气,也要铤而走险。若说前几次放水是顺势而为,这次的相助,叶凤泠直接化身为谭绎军师。
谭绎此人斤两,苏牧野比叶凤泠还要了解,那样丝丝入扣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绝非他能想出的。
只有眼前之人,熟悉自己的习惯,熟知苏离的性子,才能摸准众人的脉搏,浑水摸鱼、蒙混过关。
到底是为什么?
苏牧野在心底呐喊嘶吼,如同他郁郁无法发出口的控诉。
面对怒意澎湃的苏离、咬牙切齿的玄凤坊坊主以及愁眉紧锁的陈楚,他一派云淡风轻,可一见虽窘困害怕,却毫无悔意的美人脸,他的怒火再难抑制,似火山岩浆,循着山石缝隙,汩汩向外死命冒涌。
“你不回答,那我只能自己猜了。能让你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只能有一个原因,便是你看他极重!真是想不到啊,不过同行几日,你就能对他用情如此之深,是不是没有我,你们早就双宿双飞,浪迹天涯了?”
叶凤泠惊愕抬头,眼光呆滞,不敢置信地望去。
“所以你在锦屏山里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从不信,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亲身栽在这个坑里。叶凤泠,你好……”
话未说完,响起一阵轻咳,苏牧野手抚胸口,感受着砰砰跳的飞快的心,阖上双眼。他“腾”地站了起来,脚踝处一阵剧痛。
低头凝视叶凤泠一眼,见她兀自呆呆坐在那里,温文无害的样子,连辩解的话都没有一句,心头大恸。
再也不想看这个冷心冷肺的人,苏牧野忍痛抬腿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