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吼一声,起身搏斗,可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哪里敌得过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伙,被连砍三刀后,不得不仓皇逃出门。
佝偻人拼命跑,不知不觉,就跑进了巨石阵。没想到,追他的人根本没有进来。更没想到,自己绕了几圈后,竟再也走不出去,彻底迷失在巨石之中。
他忍着饥渴,在巨石阵里走来走去,不断做记号,不断走回原点。就在他濒临崩溃边缘时,忽然看到了三具尸体……他的父母以及年仅四岁的幼儿……
父母和幼儿都是被砍刀砍死的,像破了气的皮囊胡乱堆叠于地,明显是被人抛至巨石阵的。三具尸体与焦黑沙土接触的地方,变得漆黑,如同烧黑的焦炭一般,他摸上去,手立刻灼烧疼痛。
佝偻人这才发觉,巨石阵的沙土有毒!
他对着尸体,痛不欲生。可无论如何寻路,他死也走不出去。且因巨石阵里阴风寒凉,又饿又渴又冷又受伤的他,开始发烧了。
为了活下去,更鼓着一口给父母亲儿报仇雪恨的气,他开始寻找食物,妄图寻一线生机。巨石阵里寸草不生、荒无生气,最终,他把目光落到了三具还没开始腐烂的尸体上……
听到这里,叶凤泠忍不住闭上了眼,微微喘息着。
再睁开眼时,她已平复好心绪,只是当视线转到石堆窝棚,转到三颗表面光滑莹白的颅骨,转到那些风干的肉块和人皮时,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瞬间拥塞胸臆,让她心情一下子变得无限沉重。
她对着瑟瑟发抖、低垂着头的佝偻人道:“如果我是你,可能也会做同样的事。”
佝偻人因她的话,身体剧烈颤抖。
依赖三具尸体艰难度过了最初的几日,他的烧终于退了下去。佝偻人一边继续琢磨巨石阵,一边拼尽全力地搜集所有能吃能喝的东西。谁想,竟真的让他稀里糊涂绕出了些门道。他发现,巨石阵虽然庞大又诡异,但只要沿着固定的方向走,总能走到原点。
在这期间,他还看到了不少人走进巨石阵。开始他想上去打招呼,可待他看清那些人眼里的凶光,就不敢轻举妄动了。事实证明,他的躲藏十分正确。
走进巨石阵的人,最初还都齐心协力寻路找出口,慢慢的就会为了食物和水争夺抢食、大打出手。最后,要么留下的人侥幸存活,倚靠水和食物残喘度过最后几日,要么不等食物、水告罄,人就被绝望折磨疯了……
父子母女、夫妻兄弟,亲缘、人性在巨大的恐惧和阴郁的环境下,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让佝偻人觉得奇怪的是,他发现很多时候,自己站在某块地域外,明明与那些人相距不远,可以看清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却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等他们死后,他上前收罗剩下的食物、水以及尸体,又依靠记忆走出那块区域。偶尔还有尸体从天而降,就像他的父母幼儿一样。他从最开始的不齿、不屑到最后的理所当然,不断地接收下这些“馈赠”……
就这样,他度过了孤独、寂寞、直面死亡的五年。就像看戏一样,他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走进巨石阵,用各种方式死在他眼前,看着天上掉落的具具尸体,愤怒又无奈。
听完他断断续续的讲述,所有人都沉默了。还是有反胃的恶心感涌在喉咙,可没有人再去用鄙夷的目光看他。
能在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住上五年而不疯狂,这已经不是普通语言能够描摹出的强大心理承受力了。几乎所有人都自问做不到,至于那些尸体……更没有人敢想。
在佝偻人讲述时,叶凤泠已经镇定下来,此时神色从容,她悄悄瞟一眼苏牧野,发觉他目光盯在一处,像走神又像极其专注。
“很久没有人进来了,天上也没有再掉尸体。我们人太多,你渴得受不了,只能铤而走险,偷一些水回来。”苏牧野淡淡指出佝偻人的心思。石堆窝棚里有肉干,却没有水、也没有血液,加上寒冬年节,少有人进山,对于没有水源的此地来说,水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
他猜测,每年的这个时候,应该都是佝偻人最难挨的日子。
佝偻人听到苏牧野的话,哆嗦地蜷成一团,隐在发丝下的眼中有着被看透的惊讶和恐惧,他没有否认。若不是实在渴得不行,他决不敢走到这么多人面前的。
苏牧野让人给他松绑,又把他的一个牛皮水囊抛给佝偻人,接着道:“你喝点水,然后再带我们走几圈。把你记得的路线都走出来。”
佝偻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半晌,似在斟酌,直到确定他没有发怒、也没有阴谋,才慢慢抻直身体站起来。
他喝了几口水后就不喝了,一天只能喝几口水或者血液,肉也不能多吃,即便如此,很多时候他都在饥渴濒死的边缘挣扎度日。
苏牧野和叶凤泠都猜到了原因,都没有开口质疑,只是让他拿好牛皮水囊,跟在他的身后。
佝偻人露出感激的神色,在走的过程中不时停下脚步,等候众人车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