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处瞧着的月麟不自觉红了眼圈,她转身出门,捧进屋小银盆,银盆里有几张黄纸和剪刀。
月麟示意柔兆把门关好,对着还在哭的叶凤泠轻声道:“小姐,你要是实在难受,不如剪几张纸钱。府里没有白事不能随意祭拜,咱们就在屋里点上,给覃小姐烧烧吧。她在那边就不会受穷了。再说,覃小姐在那边,也不愿看你为她这么伤心的。”
叶凤泠愣愣抬起头,扑到月麟怀里,将脸庞深深地藏在了她的衣衫中。
昨夜三更天,叶凤泠才被苏牧野送回来。月麟和柔兆一直守在屋里,又急又怕。怎料兴高采烈、情意绵绵出门的两人,一个哭哭啼啼、一个沉默冷面进屋。月麟和柔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苏牧野叫她们都出去,又过好久才出门,吩咐月麟点“妙篆”。
到了早晨,她们才从叶凤泠嘴里得知覃如是死了,白灵小姐失踪了。前者,柔兆不认识,后者,她们二人实实在在接触了好久,都很伤心。
了解叶凤泠跟覃如是渊源的月麟,更能体会叶凤泠难过,替她找来了烧纸钱这一发泄伤痛方式,只要关好门,不会出事。
叶凤泠听从月麟建议,亲手为覃如是剪纸钱,焚烧祷告。忽敲门声响起,鲁妈妈一脸凝重站在门外。
三人忙灭了火、把银盆踢到塌下。柔兆扭头看叶凤泠擦好眼泪,方打开门。
鲁妈妈顾不上看自己闺女,进屋凑到叶凤泠耳边,小声道:“三小姐,五更天时有个小厮来家里,说世子都准备好了,问你定什么时间?人还没走,一直等着,说没有回音不走。”
叶凤泠意志消沉,发怔半晌才道:“你告诉小厮,就说明日巳时,务必保证无人窥探。”
鲁妈妈领命而去。离开前,她屈屈鼻子,狐疑不已,眼神在月麟和柔兆身上扫了半天,终惧怕叶凤泠主威,不敢多言。
再次关好门,把剩下纸钱全部烧完后,叶凤泠已经不再哭了。她想,月麟说得对,覃如是一向当自己为姐妹,不会忍心自己悲不自胜。况且,无用的悲痛不过是弱者的借口,害如是死的凶手还活着,她必须收拾起悲痛,想想怎么报仇。
苏牧野怕她想不开,昨夜搂着她说了一大车的话,无非叫她不要着急,现在路峰动不得。死一个路峰不算什么,安南边防军一乱,遭殃的可是数座城池、以及城池之中无数无辜者的生命。为了大局、大义,他们现在要跟路峰握手做朋友,若真想为覃如是讨公道,那就等稳定下番波斯国、吐蕃和南诏之后。
叶凤泠承认苏牧野说的有道理,也能理解他的为难,可所有这些都不足以成为路峰不付出代价的借口。她暗中握紧拳头,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突露出诡异笑容,瞳仁里的仇恨像把刀子尖锐刺眼,明晃晃地嗜血残忍。
叶凤泠写好两封信,一张信纸放入没有姓名的小信封,另一张放进写着“褚亮”的大信封中,然后她把先前没有姓名的小信封也放进大信封中。封好信封封口,叶凤泠将大信封放进明日要穿的衣裙里。
手从丝滑锦绸上滑过,叶凤泠眼神飘忽,她暗暗祈祷,希望九歌表姐能有个既能让家族满意、又能让自己满意的归宿,不再重蹈许多女子悲苦凄凉一生挣扎无望的覆辙。然她转念自嘲,苏牧野都那样说了,明显除了魏麟,所有人在苏府看来都配不上苏九歌的,深情又如何、九歌表姐喜欢不喜欢又如何,在这场庞大、恢弘、永无休止的权力涡旋里,她们这些女子,只能沦为献祭。
上一世有她,这一世有覃如是、有秦嫣,还有那自以为嫁进皇宫就能执掌生死大权的叶凤媛,甚至还有就算嫁给苏牧野也要肩负着叶府和苏府联手重任的自己。
叶凤泠缓缓踱步,带着泠泠一阵微风,靠到美人塌上。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常常含笑的眼睛里明澈似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