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在刺史府里溜达,她并非全无收获。比如她了解到自家大伯父生活十分轻简,除了吃饭、睡觉、练兵、开会,不干别的事。再比如,大伯父手下的军兵日子过得拮据又自律。那个叫童真的铠甲军人,是大伯父亲卫,不仅天天洗衣,还会自己缝补衣物、袜子。叶凤泠第一次看见时,闹了个大红脸,她……真没见过男人针线活能好成那样的,针脚细密,还懂挑选布匹拼接,补完不注意都看不出来……
也有不是这样的军兵,比如那些伊州刺史手下的府兵,个个儿吊儿郎当,除了晒太阳就是晒太阳,在叶维阳发话让他们去练兵后,还妄图请假蒙混,最后叶维阳亲自下场鞭打逃躲练兵的人,才让这群府兵老实。
原来兵与兵、军与军之间的差距,也是十分巨大的啊。
收拾好厨房,叶凤泠一个人在院子里踢石子儿玩,边舒展筋骨边想后面怎么办。身上的银票没多少了,如果再出点事,不一定能够支撑自己走到昆州、或者江南。想到被困于此、做不得自己的主,叶凤泠心头火又噌噌噌往嗓子眼儿顶。她使劲踢一粒石子入黑暗,听到一声“嗷——”
又是赵向前!
就算是夜里,赵向前也能看清笑里含刀的眼神投射过来,心里好笑,脸上笑吟吟道:“大将军很满意菜羹,明日你继续做吧。”
叶凤泠微笑,笑意未达眼底,只温和问道:“能问一句赵大人,我什么时候能离开么?”
被这么一问,赵向前想到了自己此来的目的,朝一旁一努嘴:“坐下说。”
叶凤泠勉强一笑,距离赵向前三拳,小心坐下:“你们留孔二哥,我能理解。但是留我,我实在想不通……”
赵向前嘿嘿笑出声,一句话止住叶凤泠所有话:“你一个千金小姐,着急去哪儿?”
叶凤泠呼吸急促起来,结巴一下:“你、你瞎说什么……”
好惊吓。
赵向前:“放心,我没跟大将军说。自己猜的,看你反应,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鼻尖渗出汗,脸涨通红,叶凤泠呼吸紊乱,手脚发软,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说:“你想要什么?”
不管对方怎么猜到的,跑来告诉自己又说叶维阳还不知道,这是想敲诈的意思?
赵向前面色古怪:“你怎么会怕成这样?我又对你没有恶意。莫非……你的真实身份确实有问题?”
叶凤泠重重出气,低下头,没出声。
练兵已经结束,四周格外幽深寂静,赵向前环视四周,慨叹:“我猜你定有不得已的原因,一个小姐跋涉千里,不是为人、就是为情。背井离乡的生活还挺孤单的,如果可以,劝你还是回去吧。战火纷飞,无论是西边、还是南边,都得乱一阵,相比较来说,京都城还是安稳些。”
见叶凤泠一直垂首,没反应,赵向前撇嘴,“你别觉得我危言耸听。年少不知离家苦啊,家里再有不顺心的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可一旦跑出去,那就真是自己一个人挑大梁,顶不住、天掉下来就被压死了。我看你出身不低,搞不好是个贵族小姐,无非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等你见识过战场那些生离死别就知道喽,除了生死,人世间没有大事……”
“我回不去了……”叶凤泠音调疏冷,“如果回去,我的家人就会有危险,而且……我也不想回去……我确实是出来寻亲的,不过不是在西边,而是在西南。只因出京时合适的镖队就这么一支,没办法才跟着来的伊州。我原想抵达伊州即刻往南,没成想裹进这些事里……”
“我一个弱女子,如果不变装自保,根本寸步难行。多少个夜里,我都吓的睡不着,生怕被人看出来我是女子,睡着了也会做噩梦,梦到被捉、被打、被凌辱……”
“你也说你没恶意,那你能帮我问问叶大人吗,什么时候能放我走。我想赶紧去到西南,找到我的亲人,不再颠簸流离、漂泊无依。”
“赵大人,你听我说。”她打断了赵向前想询问的话声,楚楚可怜,“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问我是不是在京都城惹上什么事了?还有什么难言之苦?我只能告诉你,我是惹上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如果我回京都,自己生死事小,连累至亲事大。”
“等一下!”赵向前总算能插口,眯着眼问道:“我能帮你跟大将军求情,但你至少得告诉我你姓什么吧。”
“我姓柳啊,如同大人姓赵。”叶凤泠笑眯眯地拍了拍赵向前肩膀,说道:“如果赵大人不姓赵了,可能我也不姓柳了。谁知道呢!”
赵向前眼神一闪,脸上一片肃杀,却是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