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绰像是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既然如此,你对克己不满的地方就是那个叫卷碧的丫鬟了?被个丫鬟气成这样,阿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枉我宦海浮沉一生,临老还要给你们两个来当和事佬,说出去真得叫人笑掉大牙。”
叶凤泠心里一酸,坐起来,想了想,直接跪在床上,挺直了腰杆,揉揉眼睛,定定望着外祖父,沉声道,“外祖父,我和世子生气,有前面这些人的原因,但也不全是。我……我实在不想过这种日子了,你也看到,我被压得都要喘不上气了,处处受人掣肘。”
柳绰摸了摸叶凤泠发顶,“所以呢?你想如何?”
被温暖依旧的掌心拂过,叶凤泠眼泪又唰的下来了,她泪如雨下,“我想……我想离开。我想回苏北,要是回苏北不合适,那我就去江南好了。反正我不想再待在京都城了。”
“那你可想过你肚子里的孩子?”
叶凤泠知道糊弄不过外祖父,自己擦了擦眼泪看着柳绰道,“这个孩子我肯定是带不走的,带走对他/她也不公平。所以我想等生产完,再提。我……我想和离。外祖父你帮帮我,好不好?”
若柳绰没进京,叶凤泠也准备在身体恢复一些后,给柳绰去信说明自己心意的。既然柳绰正好来了,反倒省了她浪费纸笔。
叶凤泠重重给柳绰磕了三个响头,“外祖父,我求你了。你救救阿泠吧。”
柳绰眼神闪烁起来,重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想清楚了?”
叶凤泠坚定地点头,心如铁石,“想清楚了,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叶府,更对不起您,可我要是不离开,真的会死的。外祖父,我不骗你,我现在恨不得……恨不得……”
看着眼前瘦弱单薄的人,柳绰哪里不明白叶凤泠恨不得做什么。
他仰天长叹数声,说,“可以,不过在我同意之前,你得做一件事。”
“什么?”叶凤泠眼里有了喜色,她没想到外祖父这么痛快答应,还以为要费许多口舌。
柳绰站起来,把门打开,对着门外喝道,“还不进来。”
叶凤泠怔怔望走进来的人,是那个许多日都不出现的人,面色铁青瞪着自己。
叶凤泠侧脸,鼻头泛酸。
柳绰走到屋外,又走回来,手里多了一把剑,递给叶凤泠,冷声,“阿泠不是恨不得吗,我的外孙女我了解,应该是恨不得捅他一刀是吧。这里没有刀,只有一把剑,你要是能刺他一剑,我就同意你和离。这一剑也算斩断你俩的羁绊,谁都不欠谁。”
风雨敲打着窗棂,如同敲击着人心最脆最薄的心房。
苏牧野从进门就没说话,走到距离床榻一步远的地方立住不动。
他的发丝上沾了雨水,衣袍满是褶皱,落拓的模样一览无余。
叶凤泠接过柳绰手里的剑,怔怔望着剑,半天都没动。
柳绰哼了一声,嘲讽:“不是说的话硬气无比吗,不是都想清楚了么。没出息!”
说完,柳绰就出了门,只留下一句,“什么时候你能刺他一剑,我什么时候同意你和离。”
叶凤泠心中委屈被柳绰的话气的一下倾泄出来,她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连外祖父都不帮自己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背弃了她。
从上一世到现在,再没有什么人是永远包容自己的了,都是有条件的。
人处于情绪化的心境时,总是难免会钻牛角尖。
钻了牛角尖的叶凤泠抱着剑,眼泪一个劲儿地掉,模糊了眼帘。
“你别哭了,也不用为难自己,要是真的想和离,我放你走。”一道声音响起。
叶凤泠抬头,泪眼蒙蒙里,苏牧野坐到她身边,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你写和离书,不用非得等到孩子出生。你想什么时候和离都可以,只要你别哭了。”
叶凤泠紧紧咬着嘴唇,指甲使劲抠在剑鞘上,指甲盖儿都泛了白。
她看着苏牧野站起来,真的去不远处的书案上,落笔如飞,写了什么。
然后他走去了门口,开门,又关上。动作之干脆,一丝留恋都没有。
屋里极其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窗外雨声。雨声越来越大,叶凤泠的眼泪越落越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哭了多久,久到雨声都变得和缓起来。